他把過期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躺回床上繼續睡下,在安眠藥的作用下,睡意很快浮上來。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他夢到了一些以前的人和事,周林被車撞死的那聲急厲的剎車聲,等在校門口做毒品交易的小混混,楊成川臨死前盯著他的空茫的眼神,他們就像在水中沉寂許久的海藻,被楊煊的到來一攪動,又全都幽幽地浮了上來,緊緊地纏繞著他,讓他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次日清晨,湯君赫被鬧鐘叫醒,坐起來,腦袋疼得像是要炸掉。全身很乏,走到衛生間的鏡子前,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底泛著烏青,宿醉的痕跡一覽無余。
他捧著水朝臉上潑,忽地記起昨晚自己也是這樣俯下身洗臉,而楊煊就在門外。清醒之后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愈發覺得像一場夢。
如今夢醒了,回到現實,想到昨晚腦中出現的想法,又覺得實在荒謬。他哥哥楊煊一向比他成熟,時隔十年,自然不會允許當年的荒謬再次重演。
臨出門前,湯君赫蹲在地上給十三喂食,麥澤又打來電話,調侃著問他昨晚論文寫了沒有。
“只是薛老師要改幾處細節而已。”湯君赫側著頭,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摸了摸十三的腦袋,然后一只手拿過手機貼著耳朵,站起身來朝外走。
“牛逼,喝成那樣了還不忘改論文,薛老師平時是有多周扒皮啊?”
“你回來試試不就知道了。”湯君赫出了門,反手落鎖。
“那可不成,他已經把我逐出師門了。”麥澤聽到鎖門的聲音,問,“這就去上班?”
湯君赫“嗯”了一聲。
“你哥昨晚沒在你那住啊?”
“沒。”
“哈,感覺你們跟普通的兄弟真是有點不一樣,是你親哥嗎?”
“同父異母,”湯君赫說完,頓了頓又問,“我昨晚叫他‘哥’了嗎?”
“叫了啊,”麥澤有些莫名,隨即笑道,“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叫我呢,還想著,怎麼突然這麼懂事。”
沒想到湯君赫沒理這句玩笑話,反而沉默下來。
“怎麼了?”麥澤問。
“他聽到了麼?”湯君赫又問。
“這誰知道啊,當時隔得不遠不近的,怎麼了?”
“沒什麼。”
出門有些晚,湯君赫從路邊打了輛車去醫院,平時如果正常出門,他通常走路過去,不到四公里的路,走得快的話,半小時就到了。外科醫生平時忙,沒什麼多余的時間鍛煉身體,上下班這段時間步行,就當做當天的鍛煉份額了。
到了醫院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湯小年。
湯小年洗漱完,正要吃周阿姨買來的早飯,見湯君赫過來,她抬頭問:“又走路過來的?”
“打車來的,出門晚了點。”湯君赫低頭翻看著湯小年的病歷本。
“去年就讓你買車,你怎麼還不買?上班多不方便。”
湯君赫盯著病歷本上不太樂觀的指標看,漫不經心道:“挺方便的,住得又不遠。”
“又不是沒錢,潤城那個房子你回頭賣了去,以后你也不回去住,留在那也沒用。”湯小年把早飯拎起來遞給湯君赫,“這個你拿去吃。”
湯君赫不愛聽她有一搭沒一搭地交代后事,抬起頭,冷冷地看著她道:“賣了你回去住天橋下面?”說完拿著病歷本就往外走。
湯小年趕緊示意周阿姨把飯送出去。
周阿姨提著早飯跑著緊追了兩步:“湯醫生,早飯你拿著吃,現在還不晚,我再去買一份。
”
湯小年坐在病床上嘆了口氣,自顧自地低聲道:“我還回什麼去啊。”
尤欣把資料找齊,從網絡上傳給楊煊,敲過來一行字:“隊長,只要來了一小部分資料,剩下那些屬于密級,上面不給。”
楊煊回過幾個字:“嗯,我先看看。”
尤欣發過來語音消息:“那截斷指暫時還沒查出受害者是誰,但是血檢結果出來了,受害者死前一個月內吸過毒,我覺得嫌疑人很可能跟毒販有關系。”
“知道了。”
“我跟鄭銳回憶了一下咱們接觸過的毒販,也整理了一份資料,但現在還沒鎖定目標,隊長你也看一下吧。”尤欣說完,又傳來一份文件。
楊煊接收了,回了個單字“好”。
跟毒販有關的話……楊煊陷入沉思,回想起自己幾年前的那段臥底經歷。
湯君赫下午沒做手術,去了門診部坐診。臨到下班,前來看病的病人少下來,他便低頭在辦公桌上寫病程。
寫著寫著忽然想到,楊煊昨晚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門口?
沒到拆線的日期,顯然也不是過來看病的,那為什麼會來醫院,還恰好遇到醉酒晚歸的自己?
正想著,又走進來一個病人,他回過神,制止自己繼續多想下去。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透了,湯君赫一向下班很晚,如果不是幾個月前在樓下撿了只貓,每晚幾乎要在醫院待到十點之后才會回家。
寫病程、看手術案例、修改醫囑、發論文……做醫生就是有這點好處,如果不想閑下來,那就永遠都會有做不完的事情。湯君赫也不想讓自己閑下來,他需要把自己的生活填滿,越滿越好,直到沒有一絲空隙去想楊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