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開燈啊?”阿姨仍不走開。
湯君赫勉強清醒過來,抬手按開了墻上的開關:“阿姨,是我。”
“哦……湯醫生啊,”阿姨這才放下警惕,“我還以為門沒關,外面的人進來了。”
阿姨走后,湯君赫低頭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翻找論文,找了好一會兒才想到早上并沒有把論文塞到抽屜,而是放到了桌面的資料夾里。
他把論文從資料夾里拿出來,楊煊問:“找到了?”
“嗯。”湯君赫說。他有些不太敢看楊煊,少年時代的楊煊是個很怕麻煩的人,眉目間總是隱約流露出不耐的神情,他有意避開看他,害怕在如今的楊煊臉上再次看到那種神情。雖然在他翻找的過程中,楊煊并沒有開口催過他,只是一直看著他。
麥澤帶了口罩坐在大廳的金屬椅上等著,見他們走出來,他拉下口罩走上前問楊煊:“你送他回家?”
楊煊說:“嗯。”
“好吧。”麥澤有些無奈地應道。他跟湯君赫同屋八年,知道他一向為人戒備,以往就算喝醉了,也不喜歡跟陌生人搭話,今天實在有些反常。他看著楊煊說,“你知道他家在哪吧?沿著門口這條路直行,第一個紅綠燈右轉,很近的,就是這個小區,我找給你看……”他低頭在手機上搜出導航給楊煊看。
楊煊將屏幕上的地圖放大看了看,把手機還給他:“知道了,謝了。”
“沒什麼好謝的,”麥澤有些不放心,看著湯君赫叮囑,“到家記得打電話報平安啊。”
湯君赫點點頭。
“真不知道有沒有醉傻。”麥澤低聲嘀咕。
楊煊開了車門,將湯君赫扶上副駕駛座,然后自己從另一側車門上車。
湯君赫的手伸到后面去摸安全帶,拉到肩膀時,楊煊坐穩了,側過身,伸手幫他將安全帶拉過來。一直默不作聲湯君赫突然開口了:“那人是誰?”
楊煊正低頭幫他把拉過來安全帶扣上,隨口問道:“哪個?”
“那個照顧你的女人。”
楊煊的動作稍頓,抬頭看著他。湯君赫正定定地看著他,這雙眼睛前些天一直低垂著,有意避開他,這時卻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烏溜溜的,看上去跟十年前沒什麼分別。
“戰友。”楊煊直視著他的眼睛說,然后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湯君赫睫毛微顫,眨了一下眼,轉頭看向窗外。
楊煊收了手,靠回駕駛座,發動車子上路。
威士忌后勁足,坐在車上,街邊的霓虹燈逐漸暈成一團,被搖晃的樹杈攪動成一片混沌。
湯君赫突然覺得像是在做夢——燕城的深夜,他哥哥楊煊開車載著他回家。做夢也沒有這樣異想天開過。
第八十七章
車子駛進小區,楊煊打著方向盤問:“幾號樓?”
湯君赫這才回過神:“6號。”
小區有些繞,樓號排列得并不明晰,楊煊繞著小路往前開:“租的房子?”
“嗯。”
“不介意我上去看看吧?”
他問得直接,以至于湯君赫一時有些反應不及。湯君赫的頭倚在座椅靠背上,盯著前方看了半晌,直到車子停至6號樓前。
他想問楊煊是以什麼身份上去看看的,是出于哥哥的關心還是舊情人的介懷,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問,只是低頭解了安全帶說:“沒什麼介意的。”
他開門下車,酒精麻痹了大腦,走起路來腳下不穩。楊煊從另一側車門下來,走過來扶住他。
他們進了電梯,楊煊沒收回胳膊,仍舊是搭在湯君赫的肩膀上。湯君赫的后背靠著電梯,側過臉定定地抬眼看向楊煊。楊煊抓著他肩膀的那只手收緊了一些,帶著他往自己的身側靠,也許是因為湯君赫落在他臉上的眼神太過不加掩飾,幾秒鐘后,他也側過臉看向湯君赫。
湯君赫醉酒后的眼神讓楊煊覺得有些熟悉,無辜而引誘,那兩片嘴唇則被烈酒燒得紅透了。像熟透的果實。當年青澀的少年也熟透了,變成了游刃有余的湯醫生。
“誰教你喝酒的?”楊煊的聲音壓得很低,聽起來有些啞。
湯君赫察覺到空氣中涌動著久違的欲望,不只是他對楊煊的,還有楊煊對他的——他見過楊煊情動的樣子,盡管過了這麼多年,他也依舊能分辨出他哥哥喜怒不形于色的外表下,到底是冷漠還是情動。
“好多人教我,”湯君赫看著他,很慢地說,“麥澤、丁黎、蔣正朔……”
全都是陌生的名字,楊煊眉頭微皺:“這些都是誰?”
湯君赫扯出一點笑:“你猜啊。”他看著楊煊的眼睛,想從里面找出一丁點十年間在乎的痕跡,可是楊煊卻在此時轉過了頭,落在他肩頭的那只手抬起來,揉了揉他的頭發。
沒有了,湯君赫遲緩的大腦有些鈍鈍地想,情動沒有了,欲望也沒有了,好像搞砸了。
他看著楊煊,可是十年后的楊煊仍舊要比他高一些,當楊煊轉過臉時,他就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了。
下了電梯,他走在前面開了門鎖,拉開門進去,伸手開燈,一居室的開間,四十幾平,一個人住剛剛好。
窩在沙發上的貓輕巧地跳下來,邁開爪子朝湯君赫走過來,但在看到他身后跟著一個不速之客時,它警惕地看著楊煊叫了一聲,“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