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電梯間,他伸手將口罩拉高了一些。只露出眼睛,應該不太容易被認出來吧。到底還是心存僥幸。
身后跟著進修醫生和新進醫院的小醫生,他走在最前面。特需病房需要打卡進入,他拿著胸口的員工牌貼近打卡器,“滴”的一聲,鎖開了。他握著門把手,朝下壓著轉動,推開門走進去。
病房里面,照顧楊煊的還是那天那一男一女,那個女人正在跟他說話:“已經在花錢找人刪了,就等——”聽到推門聲,她轉頭看過來,“醫生來查房了。”
陌生的臉,沒見過的人。湯君赫想。
照例是要走上前查看創口的愈合情況,那兩個人很配合地起身給他讓位置。湯君赫的目光垂下來,走上前靠近了,身子俯下去,伸手揭開楊煊胸前的敷料,查看刀口縫合處。離得很近,可以透過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聞到楊煊身上若有若無的煙草味。
他不看楊煊,卻能感覺到楊煊在看自己。楊煊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他這才知道,原來目光會是這樣重。以前的目光也這樣重麼?還是目光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重量增加?
他竭力地集中精神看創口,原本只是掃一眼的事情,突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看出愈合情況。
他松開敷料,剛想起身退后兩步下醫囑,楊煊突然在他頭頂開口了,聲音壓得有些沉:“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說
一個小小的tips,17歲的時候第一次見面也是說的這句話。
第八十三章
特需病房很安靜,這聲“好久不見”聽來又太過曖昧,一時跟在湯君赫身后的小醫生們都抬頭看過來,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打量。
湯君赫微微恍神,心臟像是都停跳,自知再躲不過,他直起身,伸手摘下口罩露出整張臉,竭力鎮定地抬眼看楊煊,但目光一觸,又很快垂下眼:“十多年了。”
病房里安靜了片刻,湯君赫幾不可聞地深深吸氣,將氣氛拉回正軌:“術后愈合得不錯,半個月內不要吸煙了,會影響創口愈合。”
楊煊靠在病床上看著他:“好。”
湯君赫繼續說:“飲食還是要清淡,明天就可以撤引流管了。”
楊煊配合地應道:“嗯。”
一切都像是醫生和病人間進行的普通對話,甚至還要更簡潔些,湯君赫頓了頓,側過臉對特需病房的護士說:“薛主任的醫囑沒什麼要改的,今天還是按照昨天的來。”
“哎,好的湯醫生。”護士點頭道。
出了病房,湯君赫抬手戴上口罩,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跟在他身后的小醫生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大著膽子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問:“湯老師,剛剛那個病人的病程我來寫?”
湯君赫只顧著低頭朝前走:“不用,一會兒我來,你們先回去吧。”
跟在身后的人都散了,湯君赫拐進洗手間,用冷水洗了臉,站在洗手臺前,等心跳稍稍平復下來,才轉身去手術室。
電梯間的小醫生們瞬間八卦開了:“到底是不是兄弟,好像是有點像啊!”
“但氣氛怪怪的,我剛剛氣兒都不敢喘。”
“什麼好久不見的,搞得像老情人見面……”一個年紀不大的女醫生朝身邊的人做了個鬼臉。
“我就站在后面,湯醫生明明握著鋼筆,但是一個字都沒往上寫,太不正常了……”
因為那則新聞和早上特需病房里發生的一幕,湯君赫和楊煊的關系一時成了醫院上下眾說紛紜的熱門八卦話題。
下午湯君赫跟孫連琦上手術臺,手術進行得順利,孫連琦又一向喜歡開玩笑,進行關胸時,層流室的氛圍活躍起來。進來觀摩學習的進修醫生好奇地湊上前打聽:“湯醫生,那天急診送來的那個帥哥真的是你哥?親哥?”
湯君赫低著頭,專注地縫合關胸,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同父異母。”
他神色如常,語氣間又透著一貫的冷淡,一時把進修的小醫生嚇得不敢繼續多問。
“剩下的你來縫合,”湯君赫轉過臉看她,“過來。”
“啊?哦……”小醫生站過來,接過湯君赫手里的絲線,戰戰兢兢地小心縫合。
孫連琦站在一旁笑道:“縫得好看點啊,不要跟你們湯老師對比太明顯。”
一臺手術做完,湯君赫換了衣服,進旁邊的休息室喝水,泌尿外科的師兄李淵正站在窗邊點煙,見他進來,招呼道:“手術做完了?”又晃了晃手里的煙盒,“要不要來一根?”
本來只是象征性的一問,連煙都沒打算拿出來,沒想到湯君赫真的接過煙盒,自己抽了一支出來,又將煙盒還給他,眼睛看向他手里的打火機:“師兄,借個火。”
李師兄一愣,把打火機扔給他,有些意外道:“小湯,你會抽煙啊?”
“會一點。”湯君赫點燃煙,深深吸了一口。
“以前沒見你抽過啊。”
“幾年前就戒了,”湯君赫把打火機還給他,“本科時抽得多。”
“嚯,那你這是復吸啊,”李師兄開玩笑地拍他的肩,“小心前功盡棄。”
也許已經前功盡棄了,湯君赫心道。
“對了,我剛剛做了一臺手術,那個病人的膀胱長得特好看,我覺得都能給教材投稿了,”師兄從兜里掏出手機要翻照片,“我拍了一張照片,找給你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