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煊看著他,將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不管怎麼說,僅憑只言片語就能掌控另一個人的所有情緒變化,這種感覺并不壞。
“你要想待在這,就待著吧。”楊煊把浴巾晾到陽臺上,又從衣柜里翻出一件T恤穿上,“坐啊,站著干什麼。”
聽他這樣說,湯君赫朝一旁走了兩步,坐到了楊煊的床邊。他的頭發還沒干透,看上去有些亂,像是經歷了一通毫不留情地蹂躪,不難想見剛剛他在自己房間時經歷了怎樣煩躁的情緒。
額頭上那塊新結的痂在亂糟糟的頭發下若隱若現,楊煊朝他走過去,不知出于什麼心情,伸手把他的額發抹上去,低頭看了看那塊指甲蓋大小的痂。那塊疤原本只是小指甲蓋大小,現在卻變得面積更大了一些。
湯君赫微仰著下巴,抬眼看著他問:“哥,你是不是怕我留疤啊?”
楊煊的目光從他的額角移到他的眼睛上。
湯君赫接著說:“那次在醫院里,你就問醫生會不會留疤。”
楊煊松開他的額發,平淡地說:“留疤總不是什麼好事。”
“我覺得挺好的,”湯君赫看著他說,“起碼說明,我們是有過關系的。”
楊煊沉默了片刻,突然出聲問:“你每天過來,你媽要是知道了怎麼辦?”這話自然是明知故問,湯君赫每天都會在湯小年睡下以后才輕手輕腳地過來,敲門的聲音也是極盡謹慎,就是怕驚醒湯小年。
湯君赫的眼睛中閃過一絲怔愣,隨即收回了微仰的下頜,小聲道:“她不會知道的。”
聞言,楊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剛想轉身繞過他走到床的另一邊,沒想到湯君赫忽然伸出胳膊將他抱住了。
他的頭抵在自己的身上,楊煊下意識低頭看他,看到他有些凌亂的黑發貼在自己的白T恤上,那一瞬間,他腦中出現的第一個反應并不是伸手把他推開,而是想揉揉他的頭發。
“哥,怎麼辦啊……”湯君赫低低地說。
面對著示弱的弟弟,楊煊下意識在腦中搜尋答案,但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他,說“沒事”?“都會過去的”?還是“別想那麼多”?
好像都不太合適。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情會一直存在,每天存在,是過不去的,它甚至不是一道坎,而是一段路。
怎麼辦?楊煊也想這樣問,他伸出手,放到湯君赫的后腦處,只是靜靜地放著,沒什麼動作。
過了一會兒,湯君赫的情緒平靜下來,自己松開了楊煊,然后站起來給他讓位置。
“你坐這里吧,我去陽臺。”楊煊俯身從一邊拿起了那本沒看完的書,轉身把陽臺的燈摁亮,坐在了那個單人沙發上。
跟往常一樣,兩個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等到快11點,楊煊抬頭看了看湯君赫——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會主動起身回自己房間,但今天卻一直沒什麼動靜。
抬頭一看,湯君赫已經靠著抱枕睡著了。
他睡著的時候,臉上顯出一種無憂無慮的安寧神情。不知為什麼,楊煊看著他弟弟,忽然覺得可以對他好一點。
或許湯君赫和湯小年是可以分別看待的,他的想法在這一瞬間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改變,討厭湯小年并不意味著他要討厭他弟弟。恰恰相反,他對湯君赫越好,越能夠掌控他,就越是可能讓湯小年自嘗報應,不是嗎?——這簡直和正比例函數一樣自成規律。
何況,對他弟弟好又不是什麼難事,他甚至都不用刻意為之。
第四十七章
湯君赫歪躺在抱枕上,睡得很熟,懷里還抱著英語課本,兩只腳搭在地板上。
楊煊俯下身,把課本抽出來放到床頭桌上,然后將他稍稍抱離床面,剛抱起來,松松掛在腳上的拖鞋就先后掉落到地板上,發出兩聲沉悶的響動,他沒管,把湯君赫往床的中間送了送,然后又輕輕將他放到床上。
湯君赫的睫毛動了幾下,像是想要努力睜眼,但最終沒扛住困意,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楊煊盯著他看了片刻,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他記得他弟弟小時候就是這樣,一旦睡著了,就怎麼也叫不醒。為此,那時他很喜歡捉弄他,比如朝他嘴里塞個酸葡萄把他酸起來,比如撓他癢癢讓他受不了自己笑著爬起來。不過,除了最開始那次他哭得很兇,再往后,就算知道受了自己的捉弄,他也不會生氣,總是笑嘻嘻地靠過來試圖爬到他身上,跟他打鬧成一團。
楊煊直起身,走到床的另一側,抬手將頂燈關上。
***
次日清晨,湯君赫一睜眼,頓時被眼前的環境驚呆了——他昨晚睡在了楊煊的房間里!不僅如此,他一轉頭,發現楊煊就睡在他的旁邊,側躺著,正面對著他,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如咫尺,他甚至能感覺到楊煊均勻的呼吸輕拂過他臉上。
睡意尚未完全褪去的眼睛陡然睜大了,他回憶昨晚的情形,那時他的確困得視線模糊,連課本上的英文單詞都看不清楚了,但又實在舍不得回自己房間,便打算靠著抱枕閉一會兒眼睛,沒想到再睜開眼,他已經在楊煊的床上睡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