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緊把那碗面端到飯桌上,又去衛生間拿了拖把出來,把濺到地上的面湯拖干凈。
坐到飯桌上,湯君赫小心地把被擠傷的地方藏起來,然后趁著湯小年不注意,不動聲色地把雞蛋多的那碗面推到了楊煊面前,拿著筷子吃起另一碗來。
等到湯小年把拖把放回原位再走過來,看到此情此景,對著自己“吃里扒外”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又不好當著楊煊的面發作,只能憋著一股氣回自己房間了。
等湯小年回了房間,湯君赫才小聲問:“你會去嗎?”
楊煊低著頭吃面:“嗯?”
“省籃球隊,他們不是要招你進去嗎?”
楊煊言簡意賅地敷衍:“不知道。”
“我覺得你會去的,”湯君赫沒介意他不走心的回答,兀自說著話,“如果是我的話,我就會去的,待在這里有什麼好的,是吧?只要能走遠一點,去哪兒都很好。”
他說完,有些期待地等著楊煊否定自己,但楊煊只是“嗯”了一聲,沒說什麼。
楊煊先吃完面,回房間拿了一瓶跌打損傷噴霧劑,一言不發地放到湯君赫面前,然后把碗放到了廚房的洗碗機里。
晚上,湯君赫坐在自己的床上,搖了搖那瓶只剩下一半的噴霧劑,朝自己的手腕噴了幾下,然后握著那瓶噴霧劑,對著噼里啪啦敲打在窗上的雨點出神。
半晌,他從床上下到地面,穿上拖鞋,拿著那瓶噴霧劑,又去敲了楊煊的門。
這次只敲了一次,他就聽到屋里椅子挪動的聲響,隨即是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他又開始在心里默默打起了草稿。
楊煊把門拉開的那個瞬間,湯君赫感覺到一股煙味兒撲面而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以及略顯吵鬧的音樂聲,外語的歌詞,唱腔中帶著難以言說的憤懣。
“你在抽煙嗎?”他想到就問出了口,然后朝楊煊遞出了那瓶噴霧劑。
楊煊“嗯”了一聲,用那只沒拿煙的手接過噴霧劑,湯君赫又說:“噴過了,但還是很疼。”
“再噴點吧,”楊煊看著他,微微瞇了瞇眼睛,竭力忍住朝他臉上噴煙的欲`望,他把那瓶噴霧劑朝湯君赫那邊推了推,“送你了。”
“真的?”湯君赫沒想到自己這樣輕易得逞,又自作主張地增加了任務難度,“但我不知道噴得對不對……”他作出為難的表情,朝楊煊伸出手腕,那道紅印子已經開始轉成淤青了。
楊煊看了眼他的手腕,沒什麼動作,又看著他,半晌,似笑非笑地說:“好學生連這也不會?”然后就關上了門。
還沒反應過來,湯君赫就被擋在了門外,他無比后悔自己剛剛失神,沒有再伸出手腕擋一下這扇門。
再擋一下,也許就可以進去了。湯君赫懊惱地抓著那瓶噴霧劑,回了自己房間。
第二十三章
窗外雨勢漸弱,雨水豐沛的寂靜夏夜里,遠處的蛙鳴遙遙地傳過來,伴隨著樹葉在風中搖曳的沙沙聲,湯君赫睡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眠。
一覺睡到天亮,沒夢到周林,也沒夢到楊煊。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湯君赫拉開窗簾,在明亮的房間里坐了一會兒,心情明媚得像初升的太陽。
他想他終于可以擺脫周林了,也許只是暫時的,但只要楊煊待在這里一天,他就可以毫無陰翳地度過一天,就像潤城一中里其他所有的同齡人一樣。就像應茴一樣。
他也可以擺脫對于楊煊的不正常的欲`望——那是周林帶來的,陰暗的,骯臟的,見不得光的欲`望,如果能一直待在陽光下的話,它們也會一并無處遁形,在日曬下蒸發掉吧。
湯君赫輕松而愉悅地想,他會跟楊煊恢復以前的關系的,就像小時候那樣,他會把那抹亮色找回來的,畢竟它們從未褪色過。
吃過早飯,湯君赫回房間拿書包,正在檢查作業有沒有忘帶時,聽到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楊煊出門了。
他趕緊拉上書包拉鏈,拎起來跑出去,正手忙腳亂地換鞋時,湯小年從衛生間走出來:“慌什麼,又不晚,沒落下東西吧?”
“沒有,”湯君赫抓著書包就往外跑,“媽,我走了。”
“你慢點,”湯小年跟到門口,探頭出來看著他,叮囑道,“路上小心點,看著車啊。”
“知道了。”湯君赫應一聲,頭也不回地拐到了電梯口。
——電梯門一秒之前堪堪關上,此刻正不急不緩地朝下降著樓層。
湯君赫單肩背著書包,拔腿就朝樓下跑,一秒也不敢多耽擱,生怕楊煊不等自己先走了。樓梯間頓時充斥著一陣忙亂的“噔噔噔”腳步聲。
當他氣喘吁吁地跑到樓下時,楊煊已經把自行車鎖打開了,正直起腰,單手扶著車把往樓道口走。
潤城一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體育生在周二到周五有不穿校服的特權,因為需要每天訓練——超乎尋常的運動量之下,每天換洗校服的確有些強人所難。
但今天是周一,校園升旗日,所有學生都必須穿校服戴校徽,這是無一例外的硬性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