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你放心吧。”曹燁說。
當晚小小白輸完液,曹燁把它帶回家里,小小白沒力氣走路,曹燁下了車,把它抱上了電梯。
也許是因為最近都吃不進東西,相比上個月,小小白瘦了不少,幾乎到了皮包骨的地步,毛發似乎也失去了光澤,軟塌塌地覆蓋在嶙峋的骨骼上。曹燁還記得大概一個月前,梁思喆扎著頭發給他洗澡的模樣,那會兒的小小白看上去還活潑健康,而如今生命卻在它身上飛速流逝。
那之后的大半個月,小小白的狀態時好時壞,偶爾好那麼一會兒,能自己站起來溜兩圈,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側趴在陽臺上,無精打采地曬著太陽。
趕上它狀態好的時候,曹燁就拍一段小視頻給梁思喆發過去,如果恰好晚上梁思喆沒再拍戲,他會發過來視頻看看小小白。
曹燁讓會所的廚師煮了白粥,每天帶回家,試著喂小小白,但它多數時候還是吃了就吐,曹燁只好每天開車帶它去寵物醫院輸液。
盡管每天輸液,大半個月過去,小小白還是瘦得厲害,后來那幾天曹燁就很少拍小小白的視頻發給梁思喆了,怕他看了會難過,
親眼目睹生命從小小白身上一天天流逝,這種感覺并不好受,那幾天曹燁也有些情緒低落。他想見梁思喆,想多跟他說幾句話,總覺得梁思喆這段時間很需要陪伴,可小小白狀態不好,他又覺得如果刻意避開它不談,梁思喆總會覺察出端倪,繼而情緒會受到影響。他是那麼聰明而敏感的一個人。
許云初說得沒錯,一個難過的人卻要佯裝興致高昂地去演喜劇,這種戲里戲外的反差會讓人極其疲憊。
那幾天他自己也被折騰得很疲憊,小小白有一晚又口吐白沫,疼得身體蜷縮,他半夜送它去醫院,折騰得眼底發青。翌日去公司,程端打趣他說怎麼一臉縱欲過度的模樣,曹燁精神不振,怏怏地讓他滾。
熬了大半個月,小小白也要熬不住了。連著兩天,止疼藥勁兒一過,它就疼得身體蜷縮成一團,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哀鳴,看上去讓人不忍讓他繼續受苦。
醫生又建議了一次給小小白實施安樂死,畢竟對它來說,連呼吸都費力的時候,生命就已經成了一種負擔。
曹燁不忍心看它繼續受苦,坐在辦公室里糾結了一下午,晚上還是給梁思喆打了電話,跟他說了小小白的情況。他做好了梁思喆拒絕的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梁思喆像是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很快就答應了。
“那就安樂死吧,”梁思喆在電話里說,嗓音有些啞又有些沉,“如果結果是必然的,那與其痛苦地挨著,還不如盡早做了斷。你明天帶它去做吧。”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波動,但曹燁總能想到那天在機場的VIP通道,他的眼圈有些發紅的模樣。他面對媒體時囂張,面對自己時游刃有余,可曹燁現在想到梁思喆,就只能想到他罩在兜帽下面,那雙透著脆弱和疲憊的眼睛。
“你是不是很難過啊梁思喆?”曹燁忍不住問。
那邊沉默下來,過了片刻后出聲道:“沒事,我都習慣了。
”頓了頓,又說,“人也好,狗也好,都有離開的那一天,時間早晚罷了,這道理很多年前我就想通了。”
一晚上曹燁也沒睡好。
睜眼閉眼,全都是梁思喆帶著兜帽和口罩,靠在車座上側臉看向窗外的那一幕。那天紅綠燈路口,另一側車道的車子駛過,車燈映在梁思喆臉上又很快消失,那一瞬好像光陰在他臉上流淌。
又夢見十年前,梁思喆站在那扇門的門后,停著門內那些人議論他不能再彈小提琴的那畫面,還有那只縮緊的,微微發抖的克制的拳頭。
時隔十年的脆弱竟出奇一致地相像。
第二天上午,曹燁去了手術室
潔白的手術床上,小小白側趴在上面。針管的麻醉劑被推進它的前腿,小小白眼神里的痛楚像是減輕了一些,與此同時,它的眼神也變得渙散而麻木。
整個安樂死的過程進行得很快,一針麻醉藥劑,一針氯化鉀藥劑,就把小小白從痛苦中徹底解脫出來了。
小小白在滿室陽光中徹底斷了氣,曹燁伸手替他合上半閉的眼,手掌蓋在小小白的眼睛上時他產生了一種想法,他與梁思喆兩個人,跟十年前茵四街的那兩個少年之間,又斷了一根聯系。
他妄想跟梁思喆回到茵四的相處模式,妄想關于曹修遠的一切都沒發生,可十年之間時光流轉,歲月更迭,小小白從還沒出生到生命走到盡頭,這中間經過的種種事情都實實在在地發生過,哪有那麼容易回到當初?
似乎這些年他跟梁思喆就是靠著年少時的這些回憶,兜兜轉轉地一直走到今天,可回憶總會一點一點被時光忘卻和摧毀,就像藍宴被一夜夷平,茵四街被拆成瓦礫,小小白的生命走到盡頭,一切失去和改變都是不可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