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梁思喆說,“我不太餓。”
“那……”曹燁看著梁思喆,“能分我一點麼?”
梁思喆覺得他的眼神像極了隔壁那條街上的白色小土狗,那條狗沖他搖尾乞食的時候就這麼看著他。“我幫你再叫一碗吧,這碗我吃過了。”
“沒事,我就這碗就成。”曹燁伸手把那碗面拿到自己面前,挑了幾筷子到他碗里,照例是先往外挑蔥花,挑完了抬頭沖他笑笑,“回頭我也請你吃飯啊。”
“你不用請我吃,”梁思喆說,“之前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有人來送飯,怎麼,今天沒送?”
“送了……”曹燁伸手碰了碰鼻梁,有些心虛,“被我爸發現,扔了,往后應該都沒得送了,不好意思啊……”
梁思喆面上沒表現出什麼,心里卻想,明明那飯是為你送的,我不過是沾了光,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然后忍不住又想,曹修遠這兒子跟曹修遠還真是挺不像的,曹修遠看上去不茍言笑,難以接近,可是曹燁像是天生就好相處似的,讓人輕易就放下戒備跟他親近起來。
夏夜悶熱,面館老板貼心地開了風扇,嗡嗡轉動的扇葉直直地朝著他們送著風。曹燁悶頭吃面,朝著風扇的那側頭發被吹起來一些,掛在旁邊的那盞節能燈散發著微弱而昏黃的光線,莫名其妙地,梁思喆覺得曹燁的頭發摸上去手感應該會有些軟。
面館送走最后兩位客人,關燈打烊了。
臨走前梁思喆買了兩瓶冰鎮的山楂味汽水,一瓶遞給曹燁,另一瓶自己開蓋喝了一口。
冰涼的液體順著食道滑下去,有種沁人心脾的涼爽。
夜里起了風,吹散了厚重的悶熱感,樹葉簌簌搖動,蟬鳴聲漸漸弱下來。兩人蹲在路邊,吹著風,一口接一口地喝著汽水。“沒想到這兒還挺舒服的。”曹燁說。
梁思喆側過頭瞥他一眼:“比找人侍寢舒服?”
“怎麼又提這事兒啊……”曹燁把冰涼的冒著水珠的瓶身貼到自己額頭上。
梁思喆笑了笑:“其實也就舒服這一會兒。”
汽水瓶喝空了,兩人走回藍宴,上樓回房間。
經過那排木門的時候,曹燁發出了跟梁思喆先前一樣的疑問:“你說這兒真能住人麼?”
“能吧,”梁思喆說,“昨天我還碰到有人出來。”是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懷里抱著哇哇亂哭的嬰兒。
“我上次進去看了一眼,里面特小,墻上好像都發霉了,”曹燁壓低聲音,“還沒窗戶,你都想象不到,一進去那味兒……”
“一天20塊不到,你以為呢?”梁思喆開著門鎖說,然后伸手推開門走進去。
“20塊?”曹燁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問,“真的假的?”
“真的,聽說一個月500塊吧。”
“啊……”曹燁臉上的震驚還沒褪下去,“好吧。”說完撲到自己那張床上,“好在寅叔比較善良,給我們安排了這間房。”
寅叔?梁思喆腦中浮現出鄭寅的臉,看上去斯文溫和,但實際上似乎并沒有那麼好相處,只是——“他多大啊,你就叫他叔?”
“他叫我爸是‘遠哥’麼,還一直強調他們是平輩,所以讓我叫他叔叔啊……一開始我也覺得有點別扭,不過叫習慣就好了。”曹燁翻過身仰躺著,抽了個枕頭墊在自己頭后面,看著梁思喆,“寅叔其實很厲害的,看不出來吧?他給我爸做經紀人、助理、制片人、導演助理……但凡我爸提的要求,就沒有寅叔辦不到的,他就跟哆啦A夢似的,我爸嘛,就是個導演,只管拍攝的事情,外加提一堆異想天開的要求,所以我爸沒有寅叔根本就拍不成片子。
”
“那是挺厲害的。”梁思喆附和道。
洗澡前曹燁打開了鄭寅給他準備的那個行李箱,蹲下來大致翻了一下里面的東西,感嘆道:“天,寅叔也太牛了……”
行李箱看上去不大,但里面應有盡有,T恤、短褲、長褲、內褲、睡衣……全都是新買回來干洗過的,上面還掛著干洗店的標簽,里面放了衣物干燥劑,外加洗漱用品、毛巾、衣架、耳機、耳塞、眼罩、手機充電器,按類別碼放得整整齊齊,最上面是鄭寅叮囑過他的那個劇本。
曹燁把劇本拿出來扔到床上,拿了睡衣和毛巾去浴室洗澡。
一前一后地洗完澡,兩人坐在床上各做各的事情,梁思喆隨手拿了一本講表演的書,倚著床頭翻看,曹燁則趴在床上翻劇本。
翻了幾頁之后,曹燁才敢確定,周茹想著他寫的那個角色,叫小滿,是個澡堂老板娘的兒子。澡堂是上世紀初就被淘汰的那種老式的、需要人工加水的澡堂,曹燁根本就沒見過。他想象著那澡堂的樣子,然而腦中毫無概念。
“你去過澡堂麼?”他轉過頭問梁思喆。
“澡堂?”梁思喆想到以前去過的洗浴中心,“去過啊。”
“什麼樣的?”曹燁來了興趣。
“就是……一進去大廳挺大的,”梁思喆回憶著說,“里面有很多躺椅,進去之后先換衣服,然后去里面的大池洗澡、汗蒸……”
“不是那種澡堂,”曹燁聽明白了,梁思喆說的根本就不是劇本上的那種澡堂,“你說的那種我也去過,那是洗浴中心吧?這劇本里寫的沒那麼現代,是需要人工加水的那種,水用沒了還得沖外面的人大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