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勁巴拉地爬到天臺上練吉他?真夠浪的。
曹燁定了定神,一手握著排水管道,另一只手抓著天臺的邊沿,卯足了勁,屈腿爬上去,一只腳踩到天臺,再一使勁,整個人都爬上來了。
曹燁拍了拍腿彎處的灰塵,直起身朝梁思喆走過去。
他放輕腳步,走得很慢,每走一步,正好踩到梁思喆彈出的一個個音符上。然后他靠近了,怕嚇出人命來,躬下身的時候他屈起胳膊勾著梁思喆的脖子,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喂!”
猝不及防地從身后冒出一個人來,梁思喆的反應倒還算鎮定,只是身體稍稍僵了一下,手上彈吉他的動作也隨之停頓下來,側過臉抬頭看向曹燁,表情不見喜怒:“你怎麼上來了?”
“沒想到吧?”曹燁沾沾自喜,說了句不知從哪學來的影視劇中二臺詞,“我曹小爺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這兩層樓小意思。”說完松開梁思喆,蹲到他旁邊,低頭朝樓下一看,頓時驚了一下,“嚯,真夠高的。”
梁思喆沒說話,默不作聲地把木吉他放到了一邊。
他是真沒想到曹燁會跟著爬上來,這樓并不是那麼容易爬的,第一次上來的時候,他蹲在四樓,險些上不去也下不來。后來逐漸摸清楚周圍的構造,大著膽子爬了幾次,才愈發得心應手。
只是沒想到曹燁有樣學樣,膽子又大,真跟著他爬上來了。
梁思喆面上沒表現出來,但內心其實有些糟心——他爬上來的第一晚,看著周圍空闊平整的天臺,坐到天臺另一側,背對著藍宴所在的茵四街,吹著涼風,看著不遠之外奔流的車輛,把一切喧囂的噪聲和嗆人的油煙味都甩在背后,那會兒他的心情有多舒暢,現在就有多糟心。
獨屬于他的領地被侵占了,這讓他心里涌上一股強烈的不適感。往后大概沒地兒去獨自舔舐傷口了。
偏偏曹燁還沒認清自己并不受歡迎的事實,偏過臉好奇地看著梁思喆問:“你剛剛在練吉他?”
梁思喆看著遠處街道上的車流,不露情緒地說:“嗯。”
“那……繼續啊,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梁思喆想說“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但話到嘴邊攻擊性還是減了大半:“沒事。”
曹燁伸長手臂,把他晾到一邊的木吉他拿過來,隨手輕撥了幾下琴弦,低聲地嘀咕:“可是新手不應該從什麼《小星星》練起嗎,為什麼會彈《魔鬼的顫音》啊……”
梁思喆一怔。他剛剛彈得那麼爛,連一小節都沒彈完,曹燁居然聽出了他彈的是《魔鬼的顫音》?
曹燁沒太在意一旁梁思喆的情緒波動,蹲在那里擺弄著那把木吉他,低著頭一個一個音符找過去,嘴上跟著輕聲哼唱——論起彈吉他,他不比梁思喆強多少,只大概知道音符的彈法,毫無技巧可言。
但少年嗓音清澈,就這麼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往外蹦,在安靜的天臺上聽起來也有一種安撫人心的神奇魔力: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amond in the sky”
曹燁就只會這四句,用生澀的指法地彈完了,挺不好意思地沖著梁思喆笑了笑:“我彈得更菜,還不如你呢。”
梁思喆心下煩躁的情緒褪了大半。
是啊,這里不是巖城,曹燁也不是他在音樂附中的同學。這里是無人認識他的北京,曹燁是鼎鼎大名的曹修遠的兒子。他意識到自己可以隨心所欲地變成一個吉他新手,一個小提琴生手,彈得再爛都能理直氣壯,無需擔心任何人來揭自己的傷疤。
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一時間,天臺上多了曹燁這個不速之客,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但想通之后,他心里又冒出了一點疑問,曹燁怎麼會聽出他剛剛彈的是《魔鬼的顫音》?難道他也是學小提琴的?
這曲子拉起來難度挺高,在大眾中的流傳度又不算廣,能聽一句就篤定地說出曲名,應該是對旋律很熟悉吧?
只是曹燁挺知趣地在蹲在一旁安靜地擺弄吉他,沒再提這茬,梁思喆也就沒問。
兩人無言地吹了一會兒風,曹燁主動開口跟梁思喆聊起來:“樓下可太吵了,每晚都這麼吵麼?”
“是啊,要做生意麼。”梁思喆淡淡地說。
“那還能睡覺麼?”
梁思喆偏頭看他一眼:“你剛剛不是就在睡?”
“哦……我沒睡,”曹燁撓了撓頭發,“我趴著思考人生呢。”
沒睡著也能把自己半邊身子搞麻了?……少年真是骨骼清奇。
“思考什麼?”
“我是誰,我來自哪里……還有我要到哪兒去。”曹燁假裝深沉。
梁思喆配合地笑了一下,沒接茬。
曹燁半蹲在他旁邊,手臂搭在大腿上。他覺得蹲著更有安全感一點,像梁思喆那樣坐在天臺邊上,感覺隨時都會掉下去。
梁思喆一笑,又讓他想起林彥那個小男朋友了——真的,沒法比,壓根不是一個段位的,全方位秒殺。
“你坐那兒安全麼?”曹燁覺得有必要提醒一句,“要不靠后點?這高度還挺危險的。”
“沒事,”梁思喆不把這提醒當回事,“坐習慣了,掉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