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陸時琛攥緊了手指,他腦中閃過自己開著車闖進那個空曠廠房,看見一屋子血跡和血人似的孟釗,還有那把匕首向孟釗刺去的一瞬,他真實感受到了對死亡的畏懼。
這畏懼讓他生出一些茫然,不知道如果自己晚到一秒,孟釗如果真的沒命了,接下來他該如何在這世上自處。
似乎又不止是畏懼,是很多復雜的情緒糅合在一起,讓他心臟絞痛、坐立難安,無法再保持以往的平靜和鎮定。
這時,急診病房的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
一直在走廊踱步的陸時琛走過去問:“怎麼樣了?”
“還好你們提前做了止血處理,來得又比較及時,沒有引起臟器損害,”醫生摘了口罩,“病人現在輸了血,性命是沒什麼大礙了,不過暫時還在昏迷狀態,具體什麼時候醒過來還不好說。失血量這麼大,病人身體會很虛弱,短期內肯定會出現犯困、畏寒的癥狀,醒過來之后多吃點補血的東西,好好養著吧。”
“嗯,”陸時琛點頭道,“謝謝您。”
“唉,當警察真不容易啊,” 醫生搖頭道,“比我們還不容易……”
身后,孟釗被推出急診室,陸時琛跟了上去,幫忙將移動擔架床推到病房。
醫生和護士給孟釗連上了24小時監測設備,又叮囑了陸時琛幾句注意事項,然后離開了病房。
陸時琛坐到病床旁邊,盯著孟釗看了良久。
昏迷狀態的孟釗看上去蒼白且脆弱,漆黑的睫毛覆在下眼瞼上,整張臉形成了黑白分明的對比。
在陸時琛的記憶里,孟釗身上一直都有一種蓬勃的、野蠻的生命力,他的生命像是自帶一股韌勁,讓陸時琛無法抗拒地被吸引著靠近,猶如一簇火光吸引著天生畏寒的旅人。
陸時琛伸過手,覆上孟釗的手,然后收緊手指握住了。
孟釗一向手心溫熱,似乎體溫天生要比陸時琛高一些,所以陸時琛很喜歡握著他的手,喜歡和他產生肢體接觸,但現在,因為失血過多,這只手的手心變得很涼。陸時琛握緊了那只手,想將自己手心的溫度傳遞給孟釗。
因為長期受訓,孟釗手心粗糙、有繭,陸時琛的指腹摩挲著他手心的繭子,良久,才輕輕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這一晚,陸時琛伏在病床邊,一連做了好幾個噩夢。
他夢到自己開車闖入那個空曠的廠房內,廠房內空無一人,橫在中間的那人血肉模糊,他走進一看,那人正是孟釗;
夢到那把匕首朝孟釗刺過去,他沖過去想攔,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匕首的利刃沒入孟釗的身體;
夢到那把槍黑洞洞的槍口朝著孟釗,鋼珠直直地沖著孟釗襲來,孟釗撲過來,幫他擋下了全部子彈。
陸時琛幾次驚醒,幾次探出手去試孟釗的呼吸,確認孟釗還活著,才能再合上眼。
連續做了幾個噩夢之后,陸時琛索性也不睡了,外面的天色也逐漸亮起來,他盯著孟釗,看著他臉上的輪廓伴隨著亮起來的天色越來越清晰。
天近中午,孟釗還沒醒過來。
見孟釗嘴唇很干,陸時琛倒了一些溫水,用濕棉棒將水點在他的嘴唇上。
這時,病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陸時琛將水杯和旁邊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起身走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陸時琛看看見外面站著巖城市局的李局和趙隊。
“陸顧問,”李局看著他,“抱歉我們現在才過來,小孟怎麼樣了?”
“還在昏迷。”陸時琛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淡。
“我們能進去看看他嗎?”
陸時琛將門開大一些,讓出一步,李局和趙隊走了進去。
李局走到孟釗病床旁邊,看了他幾秒之后,嘆了口氣。
陸時琛站在側后方,冷眼觀察著這位跟徐局年紀相仿的局長,開口道:“綁匪為什麼會知道林麥身上藏有定位裝置?又為什麼會知道孟釗參與了這次營救行動,李局長,您認為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李局轉過頭,將陸時琛上下打量一遍,才沉聲道:“你這麼問,是在懷疑巖城警方?”
陸時琛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繼續平靜地發問:“在已知孟釗被停職的情況下,輕易同意我們參與這次行動,您能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麼嗎?還有,我和您之間并沒有接觸過,您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李局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他只是保持沉默,似在沉思。
正在李局剛要開口時,一道虛弱的,極低的聲音道:“是林麥。”
陸時琛猛地將目光投向病床,走過去俯身看著孟釗道:“你醒了?”
“嗯,”孟釗的唇色仍然有些發白,“聽到你們說話,我就醒了,我有點渴……”
陸時琛摸索到病床邊的按鈕,將病床升起來一些,又拿起杯子去一旁接熱水。
“李局,趙隊,你們也過來了,”孟釗看向病床旁邊的兩個人,“剩下的兩個綁匪抓到了嗎?”
趙隊搖了搖頭:“地毯式搜索了一整晚,還是沒能發現那兩人的蹤跡。我們巖城多山,那處廠房更是靠近一處深山,極易躲避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