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是他媽媽,他看過她的照片,知道她叫時辛,生前是一個平面設計師。
十歲時從那場車禍幸存下來之后,那些心理醫生曾經試圖用他母親的照片喚起他的記憶,但陸時琛每每看到她的照片,都會感覺到劇烈的頭疼,以至于治療過程無法順利進行下去。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前兩年,他開始偶爾夢到他媽媽,有時候間隔幾個月,有時候間隔幾周。
夢里他媽媽的面孔有些模糊,但他卻能感受到她的體溫,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會讓陸時琛拼命地想回憶起十歲之前的事情,但如果想得太費力,他的頭疼癥狀又會劇烈發作。
也許是因為昨天看到了孟釗和他媽媽的合照,他才又做起了關于自己母親的夢,陸時琛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拿起床頭的手表看了一眼時間,然后下了床。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向窗外,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似乎亮起了綠燈,人潮涌動,趕著上班的行人們形色匆匆地穿過馬路。
陸時琛覺得挺放松的,這些年在國外他一直保持著只睡四小時的習慣,他不太需要睡眠,只需要高濃度的咖啡來維持精力。
心理醫生說這樣的生活習慣不但不利于他的精神狀態好轉,而且可能會加速消耗生命,導致短壽。這話也不知是不是在危言聳聽,反正陸時琛沒當回事,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太長,變得衰老而無力,在他看來會是一件無趣且可怕的事情。
不過,這幾個月回國之后,他反而開始睡起了懶覺。許是因為生活作息逐漸規律,他的精神狀態也慢慢好了起來,心理醫生上次甚至給他減輕了藥量。
陸時琛看到那輛黑色的漢蘭達駛入了市局,然后那輛車停至停車場,孟釗從車里下來,跟同事打招呼,踏上市局大樓前的臺階,然后消失在市局大廳里。
床頭上的手機嗡嗡震了兩下,陸時琛收回目光,轉身走到床邊,躬身拿起手機。
上面寫著:“溫頤療養院,地址發你了。”
*
早上八點,刑偵辦公室的人各司其職地進入了工作狀態。
周其陽和任彬繼續去走訪當年的被告,程韻坐在工位上,一邊咬著包子一邊在系統中查詢案發班級的所有同學的背景資料。
孟釗給周衍的繼父打了個電話,讓他找一下周衍高中時的成績單,對方對這事兒挺掛心,掛了電話后不久,就傳來了三份周衍高三時的成績單。
孟釗把那張成績單打印出來,盯著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什麼端倪。倒是能看出趙桐的成績下滑得很快,三月份時趙桐還在班里前十名,到了四月份就下滑到了中段,等到五月份,趙桐的成績已經成了全班倒數第一——他交了白卷。
但這根本就不算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孟釗來回看著這三份成績單,猜測著那人在短信中說的“成績單”到底是想提供什麼信息。
“釗哥,資料都查好了,”程韻拿著一沓資料走過來,“這班有錢有權的人真是挺多的,絕對是那種‘特別關照’班,我們高中時候就有這種班,全校的好師資都可著這一個班招呼……”
孟釗翻看著那沓資料,程韻已經把當年班里家庭背景優越的孩子放到了最上面。這些人中,有區長的兒子,有教育局局長的女兒,還有集團老總的兒子……
以這些人的權勢,幫忙安排工作善后處理都不是什麼難事,雖然縮小了范圍,但看來事情進展得并不會那麼順利。
孟釗拿起筆,在幾個人名后面做了標記,然后遞給程韻:“查一下這幾個人的通話記錄,看他們跟那幾個被告之間最近有沒有過聯系。”
把任務逐次交待下去,孟釗開車又去了一趟文昭高中。
大概是因為文昭高中是本市最負盛名的私立高中,對于警方的問題和要求,校方的配合度并不算太高。
程韻打電話跟校方索要成績單和畢業合照時,校方工作人員以“必須有相關證明”為由拒絕傳真過來。
孟釗本來也打算今天去趙云華的舊家里跑一趟,于是就順便跑了一趟文昭高中。
上班早高峰還沒結束,路上車流擁擠,主路太堵,孟釗又抄了小路。
文昭區是明潭市的老城區,雖然相比市區,此處略顯偏遠了一些,但因為明潭市的著名景點都集中在這片區域,又趕上近幾年政府在旅游業重點發力,于是文昭區吃到了不少政策紅利,經濟發展不亞于市里那幾個區。
路上車不多,但因為這條小路有些窄,前面幾輛車車又開得慢慢悠悠,孟釗便也只能將車速降下來,一邊開車,一邊觀察著附近的路況。這是他的職業病之一,一遇路口,就開始琢磨萬一遇上通緝犯,繞到哪個路口去堵會快速形成死角。
遇到紅綠燈路口,前面停了長長一排車,孟釗停下車子,耐著性子等著這個長達一分半鐘的紅燈,還剩下三十秒的時候,他忽然瞥見一輛車停在路對面的療養院門口,從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