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那一屆學生又恰好趕上了新教育局局長“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時候,全市實行素質教育改革,不再按成績進行走班制,美名其曰減輕學生的學習壓力。于是就算孟釗后來的成績一落千丈,他也還是在尖子生班茍了三年。
歪打正著地進了全校最學霸的一個班,現在回想起那會兒班里的氛圍,孟釗還是覺得有點窒息。
不過,高中時他不喜歡說話,也不完全是氛圍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他舅舅孟祥宇那時陷入了一起冤案。
孟釗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父親再婚,他一直跟母親生活。十歲那年,母親孟婧在跟犯罪分子的搏斗中犧牲,在那之后,他就跟著舅舅孟祥宇一家生活。
孟釗高中時,孟祥宇不幸陷入一起冤案,一審被判十五年,舅媽聽到消息后就病倒了,孟若姝又尚且年幼,于是家里這攤子事就全都落到了孟釗身上。當年17歲的孟釗為了孟祥宇的事情東奔西走,被迫成長,好在二審有陸成澤和陸成澤的大學導師周明生幫忙,才讓孟祥宇得以洗脫冤屈。
因為這件事,孟釗在高中時候的確沒怎麼跟班里人說過話,班里的優等生們將他視為“殺人犯的親戚”,而他自己也被這攤子事情壓得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到了市局門口,孟釗正想起一個問題要問陸時琛,旁邊陸時琛先開口了:“你住哪兒?”
孟釗說了當地的一個地標建筑,陸時琛稍一思索,道:“挺遠的,也沒開車?”
“平時上班開,今晚跑步過來的。
”
“怎麼沒在附近住?”
這問題一出,孟釗不禁又磨了磨后槽牙,這什麼何不食肉糜的破問題啊……
再看陸時琛,這人絕對是故意的,因為孟釗看見他眼睛里輕微但不加掩飾的笑意……說好聽點,那叫笑意,說不好聽點,那絕對是嘲諷。
“差不多行了啊,”孟釗看了他一眼,對方長得實在太過人模狗樣,幾乎有點掩蓋住欠揍的本質了,“別人為制造貧富差距的矛盾了。”
“要不我開車送你?”陸時琛總算說了句人話。
“算了,”孟釗說,“不勞您大駕了。”
跟陸時琛分道揚鑣之后,孟釗往前跑了一段距離,忽然記起剛剛還有問題想問陸時琛,但被他那一打岔,忘記問了。
孟釗回頭,看見陸時琛已經過了馬路,心道那就明天再說吧,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看著陸時琛的背影,孟釗不自覺想到高中時的一幕。
那會兒他疲于為舅舅的案子到處奔走,不得已偶爾翹課,班主任了解他家里的情況,雖然跟他談過幾次話,要他把主要精力放到學習上,但也拿他沒什麼辦法。
某天中午快要上課的時候,孟釗趕回學校。學校地處市郊,門口是一條寬闊的馬路,雖然設置了“駛經學校請慢行”的警示標牌,但不到上下學的時間,來往的車輛還是行駛飛快。
孟釗當時正邊走邊低頭想事情,到了要過馬路時才抬起頭,然后他看到了道路中央被車碾過的一條小狗,還有路對面正盯著那條狗看的陸時琛。
時至今日,孟釗仍能記起馬路中央仰著肚皮,四肢痛苦掙扎的那條小狗,還有對面陸時琛冷漠的神情。
當時孟釗注意到不遠處有一輛車要駛過來,他快步走過去,彎下腰把手放到小狗身下,迅速而小心地把它托了起來,然后站起身快步跑到路對面。
“喂,找死啊!看不看路!”身后的司機踩了剎車,對著車窗外的孟釗罵了一句。
孟釗沒理,他在想要怎麼處理這只血淋淋的小狗。他經過陸時琛,對方看了他一眼,但沒說話,抬步過了馬路。
事情若只到這里,孟釗對陸時琛的印象也只會是“有些冷漠”而已。但那天上晚自習,不知誰先傳出來謠言,說有人親眼看到孟釗在校外虐狗,那條狗被孟釗打得奄奄一息,渾身都是血。
孟釗當時的位置在教室角落,因為連著幾天沒休息好,他趴在桌上有些犯困,跟以往相比,今天的教室似乎有些吵,孟釗只聽到耳邊有嗡嗡的交談聲,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正是話題的中心。
作為“殺人犯的親戚”,再加上屢次翹課、成績墊底、校外斗毆等等劣跡,孟釗在實驗一班是最格格不入的那個存在。
孟釗直起身,想從桌洞里翻出耳機戴上,然后他聽到了陸時琛的聲音。
陸時琛當時坐在他隔壁那一列的倒數第二排,雖然跟孟釗離得很近,但兩人幾乎沒怎麼說過話。
在一片嗡嗡的竊竊私語中,陸時琛的聲音聽上去很清晰。
“那條狗是被車軋死的,我看到了,”他的語調里聽不出一絲感情色彩,“是兩輛車,第一輛先軋了他的后腿,五分鐘后第二輛又從他的肚子上軋了過去。”
孟釗拿著耳機的手頓了頓,他聽到陸時琛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教室其他人也轉頭看過來。
“好可憐啊……”有人小聲說,“那是不是流了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