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已經燒的有些神志不清,他眼皮耷拉著,任由簡霽的動作,只是有些空的眼神時不時落在簡霽的身上,又慢吞吞地收回。
身上不舒服,反而讓桑嘉意有些睡不著。
然后他就見桑嘉意干燥的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句什麼。
簡霽就湊近到他的面前,聲音很溫和:“在說什麼?”
“爺爺……”小孩直直的看著他叫道,瞳孔有些散。
簡霽:“……”
他又不可置信的問了遍:“我是誰?”
桑嘉意嘴唇微動,小小聲:“爺爺。”
簡霽差點沒氣笑,他捏了一把人的臉:“我不是你爺爺,我是你丈夫。”
聞言,床上躺著的小孩眼睛瞪大了一些,甚至都漸漸聚焦了起來,直勾勾的落在了床邊的簡霽身上。
里面似乎有些控訴。
如果眼睛里面能寫字的話,里面就是明晃晃的三個字——你騙人。
他好似覺得自己真的被忽悠了,動作慢吞吞的像只小烏龜,緩緩挪動,一點一點的側過身去,拿屁股對著簡霽。
不理人。
“……”
簡霽忍著笑將烏龜翻過身來,然后一只手掌搭在他的身上。
桑嘉意現在渾身都沒有什麼力氣,簡霽這麼一個輕飄飄的動作,桑嘉意就動彈不了了。
“我真的是你丈夫,可以給你看小紅本本的。”
桑嘉意眼里的水汽瞬間上涌,簡霽有些慌,他把人弄哭了???
“嗚——我、我怎麼就有、老公了?”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這確實是簡霽第一次從對方口中聽到了這兩個字。
一瞬間,簡霽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貓爪撓了一般,癢癢的。
他愣了下,隨即有些好笑,又看看對方有些干燥的嘴唇,就將人半摟進自己的懷里,倚在床頭,一點一點喂他喝水。
桑嘉意現在渾身沒勁,連張嘴的動作都不想做。
簡霽就只能小聲哄著人,喝一口,再喝一口。
最后,實在不想喝了,桑嘉意整個人軟綿綿的窩在簡霽的懷里,然后由下至上的掀起眼皮看他。
簡霽抱著他,像是抱著個小火球:“在想什麼?”
桑嘉意又懶懶的垂下眼皮,聲音悶悶的:“好吧好吧,你是我老公。”
“怎麼判斷的?”簡霽忍笑。
“你在哄我啊。”也許因為燒得迷糊,桑嘉意講話的聲音又低又慢。
簡霽一愣,突然想到什麼,仿佛是想要求證般:
“為什麼叫我爺爺?”
“你在哄我啊。”他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簡霽的心里一片酸軟,瞬間他什麼都懂了。
因為除了爺爺沒人會在他生病的時候照顧他,哄他。
所以一旦有人這樣對他,他就下意識的覺得是爺爺。
正說著,簡霽放在床頭的手機就響了一下,是家庭醫生到了。
簡霽就用手機遠程打開了大門,然后將手機放在了一旁。
“以后我哄你。”
簡霽摸著他熱騰騰的頸側,不禁想起了大年初一時候對方的那次生病。
那時候他只是普通的關心這小孩,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感覺反而像是滴水穿石的那塊石。
滴水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只是再看的時候,硬石上已經有了很深的痕跡,所有的情緒成倍的反撲加重。
思緒又飄到了今天回家,桑嘉意和齊修文打電話時,他問的那句——
大年初一的那個凌晨,我走的時候你們在干什麼?
“又又,大年初一那次,是怎麼生病的?”
桑嘉意緩緩的眨了一下眼睛,反應慢吞吞的,像是在仔細回想。
然后他擱在簡霽胸膛上的腦袋抬起來看他:“我那天在齊家。”
“嗯。”
“我和他們吵架了。”
“嗯。”
“然后我想回家,我就自己走啦。”
說到這里,他好像把自己說生氣了,連人好像都精神了一些,義憤填膺。
“他們沒有人留我!沒有人出去追我!他們都在哄齊修瑜,我一個人從半山腰下山,走了倆小時!!”
他從被子里伸出兩根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指了指,仿佛對這“兩小時”極其憤怒。
簡霽眼神陡然冷漠下來,暗沉沉的一片。
可再開口的時候依舊是溫柔到極致的哄人聲:“那時候怕不怕?”
桑嘉意驀地沉默下來,他將臉埋在了簡霽的肩窩處,很快,簡霽就感覺自己肩膀上一片濡濕的水意。
什麼都不用說,所有的答案都在眼淚里了。
簡霽摟緊了他的肩背,抱著人很輕的晃了晃:“不哭不哭。”
李醫生收到消息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整個人不禁愣了下。
他是簡霽的私人家庭醫生,常年服務于他。
這個男人向來矜貴冷漠,就算是笑著,那笑意也不會達眼底,整個人仿佛天生就不帶有感情。
可現在對方卻親昵的摟著人,溫柔的哄對方不哭。
簡霽給李醫生使了個眼色,李醫生就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桑嘉意的五感都有些減弱,完全沒注意到還有其他的人走了進來。
他抬起臉,眼睛都含著水汽委屈的控訴:“為什麼半山腰的車那麼多啊,我好怕被壞人拐跑了。”
簡霽摸摸他的臉:“不會的,那我會找到你。”
“那……那如果我要是被賣了,你找不到我了呢?或者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沒有器官了,又或者我沒手沒腳躺在小推車上乞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