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告訴他……沒有人告訴他下一步,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江耀只好把玩手里那朵向日葵。
向日葵。唯獨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這是向日葵。
向日葵里面的籽,是葵花籽。可以用來榨油, 也可以加香料炒熟, 變成平常吃的那種瓜子。
嗑瓜子。
來嗑瓜子吧。
江耀低下頭,用手指去摳向日葵里的籽。
好難摳下來。
好像要曬干。
但這個向日葵已經是曬干過的吧, 很輕很輕,也沒有汁水, 不是新鮮的植物。
唔, 這樣摳下來嗎?
江耀稍微用了點力, 向日葵花盤上的硬質凸起, 就簌簌掉落下來。
他把那些硬碎屑放進嘴里。用門牙中間一點的位置瞄準。
咔吧。
碎掉了。
唔……
江耀皺了下眉頭。用左手接著。
呸。
吐掉嘴里的碎渣。
再扣一塊下來,重新放進嘴里。
咔吧。
碎掉了。
好難哦。
嗑瓜子。
呸。
江耀用左手接住碎渣。還沾著濕漉漉唾液的碎渣。
再摳一塊下來。
咔吧。
咔吧。
呸。
再摳一塊。再摳一塊。再摳一塊。
呸。
呸。
呸。
重復的機械性動作,對他來說是再習慣不過的事。
但很快他就嗑不下去了。
因為沒有了。
整個向日葵像被砍了頭,整個花盤都被他摳爛了。
沒有一顆瓜子成功磕出瓜子肉來。
好難哦。
嗑瓜子。
有沒有人可以教他一下。
江耀抬起頭,茫然地望向四周。
整個世界的人類和車輛,從他面前走過。從他身體里穿過。
沒有人看他。
江耀抬了抬手,想抓一個人過來,請求對方教他嗑瓜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忽然流下來了。
……好難過。
江耀無法理解這種情緒。
胸口酸酸漲漲的,像有某種東西,擠滿了胸腔。胸腔里已經裝不下了,就順著喉管和氣管,順著脊椎后腦勺,一路涌上眼睛。從眼睛里涌出來。
好難過哦。
為什麼呢?
江耀低下頭,看著那棵已經沒有了頭的向日葵。
嗑瓜子。
他想嗑瓜子。
可是瓜子已經沒有了。
他一塊一塊地把整個向日葵的花盤都摳下來了,也沒有吃到一塊瓜子肉。
他好笨哦,都學不會嗑瓜子。
江耀坐在馬路邊,手里捏著一支斷了頭的向日葵塑料花。
左手里還握著一大把碎塑料。
沾著唾液的,濕漉漉的碎塑料。
眼淚從黑漆漆的眼睛里流下來了。
江耀低下頭,把頭埋進膝蓋里,無聲痛哭起來。
……
吳放和若干名下屬,正在城市上空穿梭。
時間緊迫,他們都使用了高階的速度提升類藥水。避免乘坐交通工具在道路上堵塞。
這幾名下屬,都是曾在訓練場里被他狠狠訓練過的人。
當年的小愣頭青們,如今也都成長為出類拔萃的戰士。
是值得托付后背的隊友。
“隊長!城東出現目標信號!”一名下屬接到通訊員發來的聯絡,立刻通報給所有人。
城東?又到城東去了?
吳放瞇起眼睛。
江耀擁有【空間】天賦,可以隨時在兩地之間自由穿梭。
這種扭曲時空的力量,不是誰都能隨便使用的。
早在江耀參加F級考核的時期,吳放就察覺到他身上那種微妙的異常。
盡管已經從執行部一線退役多年,身為前A+級執行者,吳放的直覺依舊保留了當年的敏銳。
他當時就有種把江耀關起來嚴加監管的沖動。
那時候他并不能理解這種直覺是什麼。如今想來,應該是對于強烈危機的本能直覺。
——江耀實在是太強了。
太過強大的戰斗力,如果堅守在己方陣營,那會是強有力的依靠。
但如果他心生動搖……
人類最大的希望會變成人類最可怕的噩夢麼?
那是吳放在得知江耀【臨界變異種】的身份時,立刻想到的問題。
吳放畢竟與辰為罡關系特殊,是故人之子。此次又以江耀曾經戰斗教官的身份,出發去把江耀帶回來。
故而辰為罡向他透露了江耀的真實身份。
【臨界變異種】。
能夠通過吞噬變異種,繼承獲得對方天賦。或者在自身污染物熏陶下,自發變異出新生天賦的……人類?
辰老給出的說法很模糊。
那是一種介于人類和變異種之間的存在。搖擺不定,隨時可能轉向另一邊。
然而天平并不是平衡的。江耀作為人類的部分,隨時可能向變異種轉變。而作為變異種的部分,卻絕對不可能恢復成人類。
比起天平,其實更像是個沙漏。
不知哪一天就會徹底惡墮,徹底變成怪物,無可挽回。
吳放現在要去做的,就是把沙漏放平。
或者至少,讓沙漏不要漏得那麼快了。
其實這種事情,讓其他更熟悉江耀的人去做比較好。
只可惜,他那些朋友們,現在都無法脫身。
秦氏雙子自身難保,目前正處于嚴密的保護性隔離中。
伊萬作為華國代表,護送安德烈的血衣回到故土。短時間內趕不回來。
至于王慧和江沉月……就更遠了。
遠在第七行政區,某個偏遠孤僻的山溝溝里。
信號都不一定有,更別提回來救場。
結果就輪到他這個……幾乎可以說和江耀沒多少交情的人,來安撫收容江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