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向日葵的頭……唔。”陸執覺得接下來的描述有些兇殘,于是他沒有直接口頭表述,而是手掌一橫,做了個劈砍的動作,“……把花盤砍下來。繼續晾曬。”
江耀點頭:“嗯。”
“晾曬到一定程度,葵花籽都徹底干燥以后,就可以用手或者刷子,把葵花籽從花盤上面刷下來。”陸執翻著手機上的頁面,翻到一張圖片,眼睛一亮,側過身來舉著手機給江耀看,“或者還有種辦法。把兩個向日葵花盤面對面放在一起,互相摩擦,這樣里面的種子也會全都掉下來。”
“貼貼。”江耀忽然說。
“對,貼貼。”陸執笑了。
覺得這個說法很可愛。
“可以吃嗎?”江耀的視線又轉向一旁,眼睛里亮閃閃都是嘴饞的光。
“可以。”陸執隨手從向日葵花盤里摘下幾個果實,遞給江耀,“平常吃的那種瓜子,是把葵花籽炒熟以后做出來的。炒的時候還會加香料,所以吃多了容易上火……生的就不會。”
江耀伸出雙手,攤開手掌。陸執笑了笑,直接捻起一枚,問:“會磕嗎?”
江耀看著他,搖頭。
咔吧。陸執給他演示了一下。舌尖一卷,一顆完整的葵花籽落進嘴里。
江耀認真看著,學他的樣子,捻起一枚葵花籽。
咔吧一下。整個瓜子殼連同瓜子肉,一起嚼碎了。
江耀皺起眉頭,感覺不太對勁,但還是把碎瓜子殼往肚子里吞。
“不不不……”陸執趕緊制止。讓他把瓜子殼吐出來。
江耀疑惑地看著他,低了低頭,輕輕地呸了一聲。把瓜子殼連同碎瓜子肉,一起吐進他張開的掌心里。
陸執毫不介意掌心里的碎瓜子殼上還沾著江耀那一點點濕漉漉的唾液。
像嬰幼兒的父親母親不會厭惡孩子的排泄物。
“這樣。”陸執換了只干凈的手,重新演示一遍給他看。
江耀認真地盯著他。學習。
咔吧。
又把整個瓜子咬碎了。
“!”江耀大感震驚。
“別太用力,別一下子咬到底……”陸執哭笑不得。
江耀微微皺著眉頭,露出認真努力卻十分艱難的神色。
他又拿了幾個瓜子。
咔吧咔吧咔吧咔吧……
全碎了。
“!!!”江耀眼睛都瞪大了。
“你看,這里有條縫,你把這個縫對準你門牙的中間……”陸執又是親身示范,又是用瓜子尖輕輕戳他的門牙尖。
江耀舔著牙尖,努力記住陸執教給他的這個位置。
……對于自閉癥患者來說,吃飯,穿衣,排泄,這種最基本的動作,都需要花很多很多努力才能學會。
更何況是,嗑瓜子。
陸執無法想象,江耀的父母在他年紀尚幼時,到底花費了多少精力與心血。
到底傾注了多少愛意,才讓江耀如此健康順遂,如此平安地長大。
懷揣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感激情緒,陸執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地,教導著江耀。
其實還有個很簡單的途徑,就是直接把瓜子磕好了,或者索性直接買機器脫殼的瓜子肉,讓江耀吃現成的。
但那是不一樣的。那是兩回事。
嗑瓜子的“磕”,才是這個行為的重點。
而且江耀看上去也很樂在其中的樣子。
……老實說陸執也很樂在其中。
他很喜歡看著江耀努力認真,專注模仿的模樣。
男人專注的時候最有魅力……咳咳。
男孩當然也是。
當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澈雙眼,專注地凝視著他時,陸執總是產生這樣的感覺:
江耀的眼睛里再也裝不下別的了。
滿滿的都是他。
滿滿的,只有他。
像盛滿葵花籽的巨大花盤。
沉甸甸地,熱烈而害羞地,垂下頭來。
等待采擷。
……
結果江耀勉勉強強學會了不把整顆瓜子一口咬碎。
卻還是學不會怎麼用舌頭把瓜子肉卷出來。
小笨蛋。舌頭都快打結了。
陸執看著他苦惱的神色,忍不住笑著抬起手,揉亂他的頭發。
“?”江耀疑惑地抬頭。雖然不理解他為什麼突然上手RUA自己,但很顯然江耀非常喜歡這樣的舉動。
在理解對方的用意之前,就習慣性地瞇起眼睛,把腦袋往上湊了。
真的好像小狗狗。
陸執不由自主,視線下移,落在他微微翕張的嘴唇上。手掌也順著發絲下落,輕輕托住他的后腦勺。
江耀緩慢地眨了下眼,看著他,仿佛察覺到什麼。
忽然翹起嘴角笑了。
他們在盛夏的向日葵花田里擁吻。
驕陽似火,植物被暴曬出熱辣清香。泥土里有鮮活氣息,旺盛持續的生命力,燦爛壯麗的大自然。
世間最美好,不過如此。
……
兩人在花田里黏黏糊糊,膩歪許久,最后被遠處傳來的機械轟鳴打斷。
抬眼望過去,兩個人都目瞪口呆。
那是浩浩蕩蕩,一連串巨型工程車。
不知道該叫什麼名字,是特殊改造過的款式。車身巨大,駕駛座起碼有三四米高。車頭前方也橫著一塊巨大的鋸齒傳送裝置,有點類似于鏟車,內部卻又增加了諸多齒輪和螺旋。
陸執牽著江耀的手,朝車隊走去。
之前在電話里聯系過的農場主從大型工程車上跳下來,熱情地與陸老板握手,并夸贊陸老板保養得真好,兒子都這麼大了,陸老板自己看上去還是這麼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