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立刻受到自己面前刑警的訓斥,勒令他們不要東張西望,老老實實繼續在這里做筆錄。
方警官拎著江耀, 來到刑警大隊外面。
街道上行人不多。因為下雨的關系, 大家都加快了腳步,或掏出雨傘行色匆匆, 或表情郁悶伸手在路邊攔出租車。
方警官表情焦急, 很難得地沉不住氣——畢竟是他明里暗里追查了好幾個月的事,如今突然得知重要關鍵人物就在刑警大隊門口,他怎麼能不急?
“他開的哪輛車?你還記得嗎?”方警官四下環顧一圈,實在沒找到人,便握住江耀的肩膀用力晃了下,“江耀, 快想想, 他送你來的時候車子停在哪里了?什麼牌子、什麼顏色的車?車牌號你還記得嗎?”
“……”
江耀被用力搖晃著,眼神還是空洞恍惚, 理智卻似乎稍微清醒了些。
他瞳孔里有了點光,露出回憶的神色。
正要開口, 卻忽聽馬路對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江耀?”
江耀不由自主地一哆嗦, 僵硬地轉過頭去。
失焦的瞳孔, 緩緩倒映出馬路對面, 那個穿著黑色西裝、俊朗挺拔的男人。
男人從咖啡店里走出來,一手拎著咖啡袋,一手朝這里揮舞。
“你們找我嗎?我在這里。江耀。我馬上過來。”
男人朝江耀笑了笑,抬起腿,朝江耀走來。
一滴雨水,措不及防砸進江耀眼睛里。
冰冷的雨水。
右邊一點點的位置,響起大貨車尖銳的鳴笛。
高亢尖利的鳴笛聲,如同利刃刺穿耳膜。
江耀瞳孔驟縮。凄風苦雨化作冰錐,狠狠捅進他的大腦。
“喂!小心車!”
方警官登時也表情大變,揮舞雙臂,大吼大叫著提醒馬路對面的人。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下雨天,因馬路濕滑而來不及剎車的大貨車,就這麼直挺挺地沖過來。
沖向那個拎著一杯熱咖啡、另一杯是熱牛奶的男人。
男人甚至來不及轉頭。大貨車刺眼的車頭燈照亮一片雨幕。
凄風苦雨如針,細膩綿密。
下一秒。
“……!”男人渾身一震。臉上的表情出現一瞬間的空白。
“……江耀?”男人低下頭,有些詫異地看到那個突然撲向自己、幾乎是撞進自己懷里的少年。
“……”
江耀臉色慘白,渾身劇烈顫抖。
他的雙手緊緊抓著男人的胳膊。用力至極,幾乎掐得青紫。
江耀在發抖。
誰都沒有看清剛才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就連大貨車司機都驚呆了,不知道自己的車子是怎麼突兀地在馬路中間停下的,更不知道那個突然從馬路另一頭沖出來的少年,是怎麼在一眨眼都不到的工夫里,一瞬間閃現到馬路另一邊的。
徐醫生滿臉疑惑,顯然也沒弄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覺得一個東西像炮彈一樣撞進他懷里,讓他幾乎站立不穩。回過神時已經從馬路上退回到咖啡店門口。
但那個炮彈——江耀,卻渾身發抖,牙齒打顫。肌肉緊繃,兩只手死死抓著他的胳膊,幾乎痙攣。
江耀救了他。
江耀已經不記得自己剛才使用的是哪種天賦。他甚至沒有時間思考,身體在大腦運轉之前就已經作出行動。
哪怕直到現在,他的靈魂都像被拋在腦后,來不及跟隨上來。
以至于他大腦仍然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無法思考,無法說話。
無法停止顫抖。
無法停止……害怕。
差一點。
只差一點。
只差一點點他就要死了。他要被車撞死了。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像爸爸媽媽和溫醫生一樣。他差點就要死了。死在自己面前。
無能為力。
只差一點點又要眼睜睜看著親近的人在面前死去。
為什麼。
為什麼這種事情總是發生。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又要——
【江耀……江耀!】
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很模糊很模糊的聲音。
江耀胸膛不住起伏。渾身肌肉在過度緊張之下開始痙攣,牙齒打顫,無法呼吸。
胃里不斷有東西翻涌上來。想吐。無法呼吸。
【江耀,冷靜一點……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江耀!】
遙遠的地方不斷傳來呼喚。
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哪里?
江耀死死抓著面前那個人的手臂。
難以置信的恐懼感像黑色的大山,壓住他的后背壓住他的喉嚨,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
他像抓著致死性稻草一樣抓著那個人的手臂。
【江耀……冷靜一點……江耀!】
呼喚的聲音漸漸清晰。
失焦的瞳孔終于緩慢聚焦。
時間仿佛重新開始流動。
空氣也逐漸進入肺里。冰涼的,帶著雨水的空氣。
江耀如同溺水的人重新浮出水面,瞳孔恢復焦距的瞬間,他猛地大口呼吸。像案板上的魚一樣大張著嘴。
【對,就這樣,放慢呼吸……不要緊張……你太緊張了,慢點呼吸……】
過度通氣。
新學會的詞語浮現在腦海。
江耀一點點地回想起被教導過的話語:放慢呼吸,用鼻子而不是用嘴,慢一點,呼吸。
呼吸漸漸平靜。
痙攣的手指,也終于可以放松力道。不再用可以捏碎石頭的力氣去死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