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咳!咳咳咳咳!”
水。
大量的,冰冷,咸腥的海水。
沖灌進伊萬的喉嚨!
伊萬瞪大眼睛,碧綠的眸子里滿是不敢置信。
如同被看不見的透明墻壁阻隔,伊萬和大量海水一起,被封禁在特殊的空間內。
向下,是無盡的深淵。
向上,是直通蒼穹的巨浪。
——這是伊萬內心深處,最為恐懼的事物。
溺水。
伊萬整個人仿佛被強心扣進海嘯正中,并且封印。
無論他如何掙扎,朝哪個方向游動,都無法逃出著無盡的浪潮。
噗嚕嚕嚕嚕……
無數氣泡化作細碎白沫,從伊萬的口鼻中涌出。
他努力閉住呼吸,努力想保留珍貴的氧氣,然而海水之下巨大的壓強如巨石般頂住胸口。強勢壓迫著肺葉,把最后一點氣體逼出。
“唔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嗆咳。
嗆咳后本能的抽吸,無法自制地吸入大量海水。
冰冷,咸腥。嗆進喉管。填充肺葉。
本該被氣體撐開的肺葉,卻被不該出現在那里的海水填滿。
伊萬無法在水中呼吸。
在深海巨大的壓強之下,伊萬瞬間,陷入窒息。
當場昏死過去。
“嘖。真難看。”
咫尺之外,安德烈獨自站在屋頂上,微微挑眉,看著半空中飄浮著的、已經失去意識的伊萬。
冰藍色的海水如同被看不見的墻壁禁錮,形成一個巨大的立方體。
伊萬則如死去已久的動物標本,臉色蒼白地漂浮其中。
“所以說,你當殺手或許游刃有余。當執行者……”
安德烈冷笑。
“就太爛了。”
——從伊萬動手,到溺水窒息,前后不過短短幾分鐘。
安德烈隨手一揮,冰藍色立方體中的海水瞬間消失。
失去浮力支撐,伊萬整個人重重砸下。
砰。
伊萬摔在看不見的透明地面上。整個人距離屋頂,仍然有數米之遙。
就這樣丟著吧。
安德烈轉身。
指尖啪啪數聲,是掰開安瓿的聲響。
在屋頂上幾個起落。
安德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荒蕪空曠的無人都市中。
……
【江耀……】
【聽得見嗎?江耀。】
風聲。
很大很大的風聲。像刀子切割耳朵。
江耀無法睜開眼。每當他試圖睜開,強有力的風壓就會把他的眼皮強行合上。
冷風直往鼻腔里灌,反而無法進行正常呼吸。
江耀努力想要吸入空氣,卻發現吸進去的空氣讓肺葉更為難熬。
……太冷了。
好冷,就像是……冰。
像冰做成的刀,從鼻子,喉嚨,直挺挺地捅進肺里。在里面攪。
下墜。
不斷地下墜。高速下墜。無限制地下墜。
好痛。
【江耀……江耀。】
心里的聲音逐漸清晰。溫柔的,低沉有力的。
【讓我來吧。】
江耀的意識懵懂飄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只覺得痛,想吐。喉嚨里冰冷發腥,像被迫吞下一大口蛞蝓。
身體……身體卻沒法動。
手可以。
手指可以。
但是更大的動作就不可以。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了……
腿……
腿在哪里?
腳趾動了嗎?
感覺不到腳趾。也感覺不到鞋子。
想吐。
好難受。胃里好像有很多很多東西想要吐出來。
卻吐不出來。為什麼呢?
哦,對。
胃沒有了。
江耀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迷迷糊糊地想起來了。
他的胃在下半個身體上。被黑球吃掉了。
黑球是什麼呢?
為什麼會從他肚子里面長出來?
好痛哦。
剛剛斷開的時候明明沒有那麼痛。
但是一點點地,越來越痛了。
胃都沒有了,為什麼還是會想吐呢?
好渴。
好餓。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想吃東西。
想再吃一點。
想吃很多,溫熱的,濕漉漉的,新鮮的,充滿活力的……
想吃……活的……
【江耀。】
即便生出了如此不該的想法,心里那個人的聲音還是溫柔而包容。
不是嚴厲的指責,不是當頭棒喝。
那個人知道他的難受,知道他是痛苦之中在心底本能生出的反應。
知道他哪怕還殘留一絲理智都不會真的去做。
所以那個人沒有指責他。
只是說:
【讓我來吧。】
江耀:“……嗯。”
勉勉強強,從喉嚨里擠出一點聲音。
——其實不需要用嘴說話,在心里也可以交流的。
但江耀就是,想要說出口。
仿佛只要說出口,那個人就是真實存在的。
……
蒼穹之下,“江耀”睜開眼睛。
巨大冰冷的風,如同重錘死死抵在臉上。“江耀”立刻明白片刻前為什麼會覺得睜不開眼。
不光是因為虛弱,更多的是因為,下墜。
他正在幾萬米的高空中,頭朝下,高速下墜。
如同還沒來得及穿上裝備就從飛機上被一腳踹落的倒霉蛋。
別說降落傘,此時的“江耀”,就連衣服都只剩胸膛上面半截。
畢竟斷掉了啊。
從胸口以下的位置,整個人斷掉。
雖然斷口已經愈合,但斷端下方的肢體,連同衣物一起被丟在居民樓那里了。
現在大概已經被黑球整個吞掉了。
對黑球來說,他大概是絕佳的養料了吧。
沒有比他的血肉,更強有力的污染物。
……黑球到底是什麼呢?
“江耀”淡淡地想著。
冰冷如刀的強風在耳邊刮過,幾乎要把耳朵切割下來。
“江耀”毫不在意地保持著下墜的姿態,身體卻在萬米高空中迅速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