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原鸞騙他呢?
如果那個不可言說的理由其實不存在, 原鸞語焉不詳, 只是故意哄騙他不讓他去簽約……
不。
下一秒,奚蘭宵又自己將這個念頭否定。
不可能。原鸞不是那樣的人。
奚蘭宵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月色皎潔。是個很美的夜。
……原鸞約他在這里相見,是要帶他去哪里?
奚蘭宵不可避免地產生一些浪漫的遐想,盡管那并不能說得通。
他靠著這些遐想,熬過緊張不安的漫長等待。
終于,半小時后,他聽到腳步聲。
奚蘭宵欣喜,轉身。
看到的卻不是心心念念的人。
……
他被混有麻醉藥的毛巾強行捂住口鼻。
毛巾死死堵住呼吸道,他根本無法呼吸。
在他瀕死般的掙扎下,對方像是這才意識到自己手勁太大,于是稍微松開。怕他真的憋死。
奚蘭宵被迫吸入大量麻醉劑。在驚恐中失去力氣。
再醒來時,他已經被帶到一個金碧輝煌的大房間里。
麻醉劑讓大腦遲鈍。奚蘭宵恍惚睜開眼,花了很久才意識到,耳朵里窸窸窣窣的聲音,是有人在說話。
……
“李董吃肉,我們跟著喝湯,哈哈哈……”
“李董請,李董先請……我們回避?”
“不用。”
中年男人志得意滿、大方豪邁的聲音。
是……誰……
奚蘭宵艱難地轉動眼球,終于看清自己的處境。
“……!”
淚水無法控制地瘋狂涌出。
他本以為這已經是地獄,未曾想惡魔還可以把他拖向更可怕的地方。
為了助興,那些人打開了電視。
巨大的電子屏幕就在奚蘭宵的正后方。他看不見,卻聽得見。
“五億七千萬票!”
“第一名!奚蘭宵!恭喜!”
歡呼。
全場歡呼。
鼓掌,尖叫。
……那是他奪冠的瞬間。
那是一個小時前,他在全球觀眾面前,在攝像機閃光燈前,榮耀奪冠的瞬間。
屏幕里,節目主持人不斷恭喜他。舞臺下,無數粉絲和媒體人都站起來,為他鼓掌歡呼。
奚蘭宵渾身一顫。就連瞳孔都開始收縮。
“呵呵,你喜歡聽啊?”
被尊稱為李董的男人愉快地笑著,命令身邊的人把聲音調大。
“那就用這這個當伴奏……”
電視機里大聲播放著總決賽的場景。
電視節目里上萬名觀眾為他歡呼,慶祝勝利,慶祝他以第一名的成績榮耀出道。
屏幕里他在舞臺上萬眾矚目。
屏幕外他卻深陷地獄。
他想死。
卻連死都不能。
……
不知過去多久。
奚蘭宵恍惚而麻木的意識,被一陣急促粗暴的敲門聲喚醒。
有爭吵。很激烈的爭吵聲,震耳欲聾。來人非常狂躁,光是聽著那暴烈的怒吼都讓人害怕他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像條失控的瘋狗一樣咬人。
他看不清來人,但對方暴躁的吼聲令他重燃希望。
為數不多的微弱希望。
——至少,不是【原始湯】的人吧。和那個什麼“李董”,還有他身邊那群走狗不是一伙的人……
只要不是一伙的,就還有希望!
他艱難地轉過頭去,干裂嘴唇翕動,擠出喉嚨里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想向對方求救。
聽到的,卻是比冰水澆頭更令人發冷的吼聲。
“你們這群傻逼!是沒長腦子還是在口口上長了個腦子?!”
“弄得這麼臟!怎麼吃?!”
“媽的你們倒是爽了,也不想想自己多大臉,這是給你們的嗎?!我們同儕會辛辛苦苦折騰這麼一大圈,這人是給你們派這種用場的嗎?!”
“呵。洗干凈就可以當做沒事發生了?!這他媽誰吃的下去!你們自己留著吧!王八蛋你們還好意思說?!我告訴你這話要是傳到上面去,上面當場弄死你們你們信不信!”
“真惡心……我都快吐了!”
“惡心!!!”
奚蘭宵躺在桌子上,緩慢地眨著眼。
是啊。
他也覺得很臟。
很惡心。
他想死。
為什麼不殺了他。
殺了他啊。
……
那些人終究沒有玩死他。
甚至還在第二天他腹痛難忍從昏迷中冷汗淋漓地痛醒時,把他送進醫院。
他被推進了手術室。
穿著綠色手術衣的醫生拿起CT片子仔細端詳,口罩后面是一言難盡的復雜表情。
他像個待生產的女人一樣,躺下,張開在支架上。
截石位。
很久之后他知道那個叫做截石位,是方便醫生操作的醫療體位。
“可不可以……不要救我……”奚蘭宵躺在手術臺上,對醫生哀求,“求求你……讓我死……不要救我……”
醫生護士們面面相覷。
然后對他道歉。
麻醉面罩扣到他臉上。他回想起決賽那晚在舞臺后門被人用毛巾捂住口鼻的場景。
帶著劇烈創傷的記憶狠狠向他重來。奚蘭宵本能地瘋狂掙扎,淚水狂涌。身體里遭到重創的部位也開始劇烈地疼痛。濕漉滑膩的液體不斷涌出來。
是血嗎?還是那些骯臟的——
奚蘭宵絕望的念頭剛一升起,就再次失去意識。
手術取出了那些人遺忘在他身體里的小玩具。
也在他肚子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疤。
很難看。太難看了。
像蜈蚣爬在他的身體上。
那些人也覺得很難看。
所以帶他去做了紋身。
形似女性子宮的艷麗圖案,是某種隱晦象征。
他從此以后都必須小心翼翼,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