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
江耀愣了一下。
搖頭。
他沒有帶手機。
……江耀的手機里已經沒有會給他打電話的人了。
在接觸管理局之前,江耀的社交一直幾乎為0。
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這倒不是因為父母對他過度保護,而是他嚴重的溝通理解障礙,令他無法和任何人進行交流。
他在那個堅不可摧的玻璃罩子里生活了二十年。一切外界對他來說都是無聲而遙遠的背景板。
像蒙娜麗莎背后的山野。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玻璃罩子里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罩子外的一切,他看不見也聽不見。
所以他沒有朋友。
就連手機,都是他從神隱歸來、自閉癥顯著好轉之后母親才給他買的。
手機通訊錄里,除了父母以外,也只有溫嶺西和精神衛生中心其他醫護人員。
他短暫的人生,似乎就是由家和醫院組成的。
幸好,那對于他這樣的自閉癥患者來說,已經足夠。
即便是現在,加入管理局之后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但大家溝通聯絡,還是會通過移動終端。
移動終端是通過特殊的通訊網絡,保證在任何地方都有極強信號。作為通訊工具非常好用。
因此,江耀已經很久沒看到自己的手機屏幕被來電顯示點亮了。
當然也沒有把手機隨身攜帶的習慣。
得知江耀作為一個年輕人居然沒有手機依賴癥,爾凱睜大眼睛,夸張地叫了一聲:“哇塞,你好厲害!我就不行,我跟手機人機分離超過五分鐘我就自動爆炸了……那你空閑時間都在干嘛啊?不玩手機,也不打球……難道你是喜歡看書的安靜美男子?啊哈哈哈,確實,你看上去就很安靜!”
江耀:“……”
和爾凱聊天有個好處。
就是你根本不用接話。哪怕你一個字都不接,爾凱也會嘰嘰喳喳地一個人把天聊下去。
只要不時點頭表示在聽就行了。
江耀保持著每隔三秒點一次頭的頻率。爾凱跟他勾肩搭背著,兩人并肩走上三樓宿舍。
一路上爾凱都跟壞掉的彈幕機似的不斷發言,江耀倒是沒什麼,心里的人卻忍不住了。
【……問他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無奈的語氣。
【都已經凌晨一點了,不會要跟進宿舍里跟你秉燭夜談吧?】
江耀在宿舍門前停下腳步。轉過頭,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爾凱。
爾凱看著他掏出鑰匙的動作,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拍腦袋,這才道:“哎呀我忘了!我這人一啰嗦起來就沒個完……我是來喊你吃夜宵的!”
夜宵?
江耀露出疑惑神情。
爾凱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把江耀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天天吃減脂餐吃得我快吐了……我跟幾個小伙伴約好今天搞個慶功宴,畢竟我們成功留下了嘛!本來想提前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不接……走走走,吃夜宵去!”
【這個點還要吃夜宵……】
心里的人無奈笑笑。
【到底是年輕人。】
江耀安安靜靜地站著,鴉睫緩慢眨動。并不回答。
爾凱見他有些猶豫,想了想,道:“是火鍋哦!你如果怕熱量太高,可以吃清湯鍋!”
火鍋?
江耀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了。
【……去吧。】
心里的人也帶上一點笑意。
【最近一直很努力,是時候獎勵一下自己。】
江耀:“……咕咚。”
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
【……克制點。】
心里那個聲音已經是在努力忍笑的狀態。
【別忘了,你現在還有偶像包袱的。】
……
就在江耀點頭,爾凱高高興興地拉著他走進餐廳的時候。
墻角的攝像頭隨之轉動,調整后的角度準確無誤地捕捉著江耀的背影。
屏幕另一頭。
幽暗復古如城堡的古典客廳中。
森林里彌漫著淡淡霧氣。月色森冷,陰郁感哪怕在壁爐木柴噼啪的火光中也不曾減弱一分。
與復古裝修略微違和的巨大屏幕上,一桌年輕人圍爐而坐,高聲談笑著等待火鍋燒開。
而鏡頭聚焦,放大,特寫鏡頭里的那一個人,正直勾勾地盯著紅油翻滾的辣鍋。
辣鍋還沒沸騰,還不能吃。他就拿筷子尖蘸著調料碟,放在嘴里含吮。
小小的舌尖一舔一舔。像只幼貓。
“沒想到他會答應。我還以為,他是不喜歡社交的那類人。”
沙發一側,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姿態放松,神情玩味。他發絲銀白,已經上了些年紀。指間拈著一支高腳杯,晶瑩剔透的酒液緩緩晃動,均勻漂亮地掛在杯壁上。
年紀雖長,卻更顯優雅。
頗有些老派資本家的氣質。
奇特的是,他腳上一雙暗紅色的真皮皮鞋,紋理怪異,不似牛皮或是鱷魚皮。
看上去異常柔軟。
“不,你錯了。”
沙發另一側,就連月光都照不到的陰影里。西裝筆挺的男人唇角含笑,修長漂亮的手指,指節一下一下在沙發扶手上輕敲。
仿佛按捺著某種情緒,某種焦躁。
“他只是……”西裝男子的聲音略帶笑意,低低啞啞地自黑暗中升起,“他只是很喜歡吃辣。想不到吧?他腸胃不是太好,但他真的很喜歡。
甚至一想到就要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