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原本就是自閉癥,溫醫生是他為數不多的可以稱得上朋友的人。現在好了,唯一的朋友腦袋被他搞下來了,江耀作為第一發現人兼第一推動力,精神上受到了巨大打擊。
方警官不太知道他們精神科醫生的專業術語是怎麼樣,反正要他來說,那就是——
人都傻了。
江耀被帶進這間診室已經十分鐘了。整整十分鐘他都處在恍惚狀態,低頭死死看著自己的手,仿佛手里還捧著那個死人頭。
而現在,他突然抬起頭,好像被人敲了一悶棍似的。就連瞳孔都在微微顫抖。
方警官以為他是想起了什麼,耐心詢問。
然而江耀卻只恍恍惚惚地念叨起了一個詞。
“天鵝。”
方警官大感不解,只好把江耀的父親江一煥喊過來。
江一煥本來在隔壁診室接受詢問,一聽說兒子這邊的警官召喚,他立馬緊張地跑過來。
“天鵝?!”
萬萬沒想到,江一煥聽到這句話時,臉上也露出了被人打了一悶棍的震驚表情。
方警官的好奇心已經升到了頂點,皺著眉頭問:“天鵝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兒子剛才就一直在念叨……”
江一煥轉過頭盯著兒子,眼圈漸漸泛了紅。
在江一煥的解釋下,方警官漸漸弄清楚了。
原來這個自閉癥少年,對所有人的稱呼都是用的代號。
比方說父親是圣伯納,溫嶺西醫生是拉布拉多7。
而天鵝,則是指他那位死去的母親,徐靜嫻。
也就是【舞蹈房殺人案】的受害者。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
江耀現在忽然提起“天鵝”,難道是覺得這兩件案子有什麼關聯性?
方警官還想進一步詢問,江耀卻像個壞掉的復讀機一樣,嘴里不住喃喃自語。眼淚洶涌地劃過臉頰。
“天鵝……天鵝……”
他并沒有嚎啕或者抽噎,只是恍惚地流著眼淚。那副表情仍然像是在夢中,他的肉.體和靈魂仿佛彼此隔絕,淚水洶涌,靈魂在無聲悲鳴,身體卻依舊渾渾噩噩,不知發生何事。
……怎麼回事。
方警官疑惑地看看江耀,又看看同樣淚流滿面的江一煥。
他把江一煥拉到一邊。
“我也沒問他關于他母親的事兒啊,怎麼突然哭成這樣?”方警官頗有些不好意思,感覺是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什麼把這年輕人弄哭的。
“他……他可能是……突然明白了。”江一煥也有些哽咽,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兒子身上,“他母親剛走的時候,他還不懂,不知道死亡是怎麼回事……可能是今天看到溫醫生……可能是今天剛剛明白,他母親是和溫醫生一樣,沒有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方警官明白了。
合著這自閉癥少年,之前對于母親的死無動于衷,并不是不悲傷,而是無法理解。
現在溫嶺西一死,直接一整個人頭掉到他手上,他如此近距離地直接面對死亡,也就瞬間明白了死亡為何物。
死亡就是那個人再也不會動。
死亡就是那個人的身體從溫熱到冰冷,在你手里一點點失去溫度。
死亡就是,今天之后,你再也見不到他。
死亡就是無能為力,無可挽回。
方警官長長嘆了口氣,對著從隔壁房間跟過來的同事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打擾這對父子,讓他們好好抱頭痛哭一場。
……說來也是很怪。
最近宜江市發生的這麼多起怪事,似乎或多或少,都和江耀有關……
出于刑警的直覺,方警官一邊皺眉思考著,一邊派人去調江耀的個人資料。
然而剛走出診室,他就在走廊上遇到了另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怎麼是你?”
方警官脫口而出。
“怎麼又是你。”
身穿黑色緊身皮衣的銀發青年,也不悅地皺起眉頭。
方警官被他這麼問,當場無語。
“你以為我想來?最近案子這麼多,手下人都忙得飛起,當然只能我親力親為啊!”
秦無味也很無奈。
“……我這邊也是。”
方警官:“什麼?”
秦無味:“缺人。只能自己上。”
方警官:“……”
雖然不知道這位秦隊長到底是哪個部門的,不過這麼神秘又這麼權勢滔天……居然還會缺人的嗎?!
以方警官對于“權力”的理解,這種級別的人物,應該隨便擺擺手就能從其他地方調來幾百個幫手吧!
秦無味并沒有回答方警官探尋的目光。他徑直走向了診室。
“哎,等等,他們現在……”方警官想制止他。
“我去問話。”秦無味頭也不回。他腳步不停,皮靴在地磚上發出一連串響聲。
“問話?”方警官心里閃過一抹陰影,不悅道,“不是吧,這個案子你也要搶?!你不是剛破完一個大案麼……上頭都不給你休息的嗎?!”
秦無味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仿佛在說:你不是也沒得休息嗎?
雖然同病相憐,但這一臉無語仿佛在看智障的表情……
也太討厭了吧!
方警官擰起眉頭,快步上前攔住他。
“你先等會兒!問話也等會兒,里面在哭呢!”
“哭?”秦無味皺眉,疑惑,“哭什麼?嚇哭了?”
“姓江那小子跟受害者關系好。而且他……嗯……”方警官斟酌著措辭,畢竟他的發言很有可能會影響江耀的未來,“……他目擊第一現場的時候,精神上受了點刺激,想起了他.媽媽的事……現在父子兩個在里面抱頭痛哭呢,你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