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保姆聊聊。保姆似乎也受了很大的刺激,不想在他們家繼續做了。這種時候換一個陌生的新保姆,江耀恐怕會不適應。如果可以,最好還是讓保姆阿姨再堅持一段時間。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
不那麼急,但也得做。
“還記得媽媽的車停在哪里嗎?”江一煥回過頭,問后排座上的江耀。
江耀望過來,鴉羽般的睫毛眨了眨。
“記得。”
“好,那我們去給媽媽取車。”
那天晚上,徐靜嫻是開車去的。那輛白色轎車至今還停在芭蕾舞房的地下停車場。
在江耀的帶領下,江一煥很快在那個巨大的地下停車場找到了妻子的車。
白色車身干凈得不染纖塵,車里也整潔,撒著一點清新淡雅的香水。
妻子一向很愛惜日常所用的事物。無關價格,那是一種對生活的尊重。
江一煥坐進車里,第一件事是調整椅座。
咔啦一聲,他把駕駛座往后調了一大格。
他的體型比妻子大上好一圈。妻子畢竟是芭蕾舞者,即便已經退役,仍然保持著高度自律,始終保持著完美身材。
至于他自己,婚后自然發胖,早已不是年輕時候的瘦高個。
妻子總是笑他,兒子說得沒錯,你真像個圣伯納。胖胖的,憨憨的。
江一煥側過身,給副駕駛上的兒子系安全帶。
和坐父親的車不同的是,江耀坐母親的車,會坐在副駕駛,而不是后排。
這是因為,江一煥工作忙,平常大多是妻子一個人帶兒子。所以江耀習慣坐母親的副駕駛。
而如果是坐父親江一煥的車,江耀就會自動坐到后排去。
畢竟只要江一煥在的時候,他們都會是一家三口,一同出行。
咔噠。安全帶系好。
江一煥深吸一口氣,把車開出地下車庫。
車子開上地面的時候,夕陽斜斜的陽光照過來。
江耀下意識地抬起手,遮擋直射瞳孔的光線。
車子開了一段,在閘口處停下了。
橫桿邊的計價器上,顯示出昂貴的停車費用。
足有兩百多。
“怎麼停了這麼久?!”收費亭里的保安一看計價器上的天價停車費,眉頭立馬皺起來了。他從窗口里探出身子,責備而嚴厲地敲了敲收費亭外的牌子,“不許過夜!這個停車場不許過夜的!這麼大的字看不到啊!”
“……”
駕駛座上的敦厚男人,原本已經掏出手機準備付錢,聽到保安的斥責后,竟忽然情緒失控。
他趴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
江一煥是個很有自制力,從不肯將情緒外露的人。
他在國外的學術會議上接到妻子的死訊時沒有哭,匆匆回國從刑偵大隊審訊室里把兒子接回來時沒有哭。
就連和殯儀館斂容師協商如何為只剩上半身的妻子整理遺容時都沒有哭。
他像一個鐵人一樣,把失去愛妻的哀痛,用鐵皮圍擋,遮蓋。
他覺得作為男人,作為父親,這種時候他沒有選擇。
他必須堅強。
可是現在,停車場保安不過問了句“怎麼停了這麼久”,江一煥忽然心肝欲裂。
一直以來克制著的情緒,潰然決堤。
“……哎?你怎麼了?不是,至于嘛你就哭了?大男人的,說你兩句你還哭起來了……”保安這下直接驚呆了,沒想到這麼個四十來歲的大男人,居然說哭就哭了。
男人趴在方向盤上痛哭,厚實的肩膀一拱一拱,哭聲卻埋在胳膊里,悶而沉重。
副駕駛座上,江耀看著他。
【他很悲傷。】
內心的聲音忽然響起。
【拍拍他的背吧。】
江耀很聽話。
他伸出手,在那個嚎啕大哭的男人后背上,輕輕拍了拍。
他的動作太輕,像植物用葉片輕輕撫摸小蟲。
但痛哭中的男人卻察覺到了。
江一煥猛然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滿是不敢置信。
“兒子……?”
江一煥不敢相信,已經罹患自閉癥二十多年,無法和人正常溝通的兒子,竟然會安慰他。
江一煥再也忍不住。這個敦厚穩重的學者終于拋下一切自尊與克制,在崗亭保安瞠目結舌的注視下,一把抱住兒子,坐在車里失聲痛哭。
……哭聲好大。
江耀被父親緊緊抱在懷里,感覺耳朵里塞滿了哭聲,震得疼。
保安無奈地看著這對父子。幸好這會兒不是停車場出入高峰期,車子停在這兒,一時半會兒倒也不要緊。
說起來……
保安看了眼這輛車的入場時間,心里一跳,忽然間明白了什麼。
保安嘆了口氣,不再詢問。而是擅自做主,把停車費用取消。
拉起橫桿讓他們走了。
第7章 擔憂
溫嶺西再次見到江耀時,是在一周后。
這一周里,很多人來向溫嶺西打聽【舞蹈房兇殺案】的事,溫嶺西自己也想了很多。
帶江耀來復診的是他父親。這位知名學者,溫嶺西在網絡上有所耳聞,不過接觸不多。
只知道他年少有成,不過四十來歲,就已經是享譽國內外的學科帶頭人。
溫嶺西心知這對夫妻感情有多深,他本以為會見到一個無比憔悴的江一煥,沒想到江一煥出現在診所時,看上去已經接受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