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次這麼哭,還是齊硯行上一次回家的時候。
齊硯行慌了陣腳,快步走進屋里,把寶寶從地上抱起來,順勢用手肘頂上了門。
無論是身處危急的前線,荒涼的山林,還是北上的火車上,齊硯行都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回到家的場景,他時常不允許自己睡著,只允許自己清醒著做夢。
“啊啊……媽媽!嗚……”
寶寶不停蹬著腿,捏緊拳頭,捶打他的肩膀、后背,在他懷里掙扎,一邊哭喊著媽媽、阿公、小白叔叔,好像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比此時此刻的父親更能讓他感到安全,所以他要大聲求救,要拼命掙脫父親的懷抱。
眼下的這一種情形,齊硯行其實想象過,他甚至很不樂觀地,在腦海中將這種情形演練了無數遍。
但每一次,他都無法正確地應對,每一次,他都只能像現在這樣僵在原地,仿佛遇到了這一路上最困難的挑戰,無計可施,方寸大亂。
程問音站在廚房的隔斷外,手攥在圍裙上,把那一塊布料揪得皺巴巴的。寶寶一直在叫他,可他還是一步都邁不開。
三人之中,竟是寶寶最先有了變化。
寶寶怎麼也掙不脫齊硯行的懷抱,只能在他懷里不依不饒地發脾氣,用牙咬他的肩膀,本來還兇巴巴的,發狠地咬,可連著打了兩個哭嗝,實在沒力氣了,牙關也隨即松開了。
他趴在齊硯行肩上,吸了吸鼻子,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從尚未出生時就開始建立聯系的氣味,給他安撫,給他力量,陪他從一顆小小的種子起,破土,出芽,生長。
而這道氣味的主人,因為臉皮薄,只敢半夜起來偷偷和他說話,隔著妻子的子宮和肚皮,一遍遍吻他,不知疲倦地和他說:爸爸愛你,一定要健康長大,對媽媽溫柔一點好不好,輕一些踢肚皮,讓媽媽多吃點飯。
……
眼淚止住,寶寶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手搭上齊硯行的后背,小聲哭哼了一句:“嗚,爸爸……”
這句爸爸幾乎在一瞬間刺醒了齊硯行,他找回了意識,感受到四肢重新屬于自己,心臟也開始劇烈地跳動。
他摟緊寶寶,釋放出安撫信息素,給他安全感:“爸爸在,別怕。”
從門口走到廚房,不過十幾步,齊硯行卻感覺自己走了很久,仿佛把他們從相識,到結婚,到擁有孩子,到分開,再到那段漫長的歸家路,重新走了一遍。
而這次走到終點時,他敢承諾,不會再分開了。
他擁住程問音,吻在他的發間,吻得鄭重其事,像一句誓言,“音音,我回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寶寶都開始打哈欠了,程問音手指發麻,遲鈍地松開了圍裙,嘴唇張了張,仍然神經性地無法發聲。
不過沒關系,時間還有很多。
僵直的身體在alpha懷中漸漸解凍,程問音幾次抬起手又放下,終于不再猶豫地,環住了他的背。松木氣息如一張溫暖的繭,將他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他所有的難過和不安,還有那份總也抓不牢的幸福,都有了去處。
“硯行……”他輕聲喃喃。
初夏時分別,院子里的秋千落滿了日光,隨風輕輕晃蕩。
而這一日,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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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這一天了。
(我覺得在這一章求一些評論應該不過分……)
第八十九章
盛出來的湯涼了,又被倒回鍋里重新加熱。
齊硯行把哭到睡著的寶寶放到床上時,注意到褥子下面鼓鼓的,塞著一個飯盒,便順手拿到了廚房。
程問音站在一片光落下的陰影里,拿著湯匙攪動著鍋里的湯,上一次電話中說的剪短了頭發,隔了快兩個月,發尾又快要蓋住耳朵。
齊硯行走到他身側,伸手碰了一下耳邊的碎發,想將它別到耳后去,程問音卻忽然抖了抖,頭發從他手中溜走了。
“我們先吃飯吧,”程問音關掉火,轉身輕輕抱住他,聲音悶悶地埋在他身前,“你瘦了好多,這段時間……肯定吃了很多苦。”
齊硯行撫摸他的頭發,安慰他:“沒關系,音音可以把我養胖。”
“爸媽都很好,我擔心媽媽的身體,還是讓他們回鄉下住了,這樣也安全。外公最近住院了,不過沒有大礙,也多虧了小白一直在暗中保護。”
程問音伏在他懷里,很慢地和他講話,“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一直在等你回來。”
一句輕飄飄的陣亡,一句模糊不清的失蹤,試圖讓一切成定局,如今再次相見,他們都有太多話要說,太多事要理清,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程問音選擇先說到這里,他抬起臉,濕潤的眼睛映著齊硯行的樣子。
瘦了很多,面容憔悴,身上有些陌生的氣息,但還是他的愛人,他的alpha。
他踮起腳,環住alpha的脖子,慢慢靠近。
在白譯鳴家梳洗時,齊硯行急著把胡子刮干凈,一失手劃破了下巴,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程問音的嘴唇小心地吻過那里,睫毛顫抖著,暴露他的緊張。
齊硯行呼吸開始亂了,喉結滾動間,伸手掌住程問音的后腰,低頭用力吻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