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旁邊那個人也笑著打了聲招呼。
程問音一頭霧水,剛想問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剛才的攤位老板忽然開始哼唱一段舊折子戲里的唱段。
這原本倒沒有什麼,可白譯鳴和他的“老婆”,臉色卻齊刷刷地變了。
兩人對視一眼,而后白譯鳴滿臉笑容地看向程問音,攬上他的肩膀,一邊說著要請老同學去店里吃飯的客套話,一邊帶著他往市場外走。
程問音心里咯噔一下,意識到事情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他想掙扎,但攬在自己肩上的手倏地加緊了力度,他幾乎是被鉗制住了,想叫喊,白譯鳴卻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像在警告他一般:“別動,跟著我走。”
他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被“邀請”上了他們的車。
程問音以為自己被綁架了,上車之后一直奮力拍打車窗求救,車子已經發動了,他還在不顧一切地拽車門。
“白譯鳴你瘋了!”
“我孩子還在家里等我,你不能這樣!”
“程問音你才是瘋了!別犯蠢,趕緊閉嘴!”白譯鳴一手制住他,一手捂住他的嘴,示意坐在前座的他“老婆”開車。
面包車快速駛離農貿市場,朝市中心的方向駛去。
白譯鳴松開程問音,拳頭砸向車頂,“你怎麼在那種地方,結婚后不是過得很好嗎?我他媽真是沒想到能碰見你……”
他一時間語無倫次,看了看一臉驚嚇的程問音,又偏過視線,懊惱不已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頭,而后埋著頭,拇指焦躁地搓動。
程問音又是害怕又是不解,極力保持冷靜,再次試探著問:“小白,你到底怎麼了?”
前排的人始終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開著車。
半晌,白譯鳴按了按鼻根,用一種程問音熟悉又陌生的語氣,啞著嗓子說:“音音,很危險。”
熟悉,像他們演過的某場戲,某場悲情戲,白譯鳴貼切角色的演繹。
陌生,這不屬于私底下他所熟識的白譯鳴。
但他卻用這種語氣繼續說:“離我遠點,假裝不認識我。”
“……算我求你。”
第八十二章
第六天。
大概傍晚五點。
手表停轉后,齊硯行一度難以計算日子,只能靠感知來判斷時間的流逝。
他已經在這片林子里兜了兩天的圈,轉眼間,天又快黑了,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座守林人住過的茅屋,昨晚生火的痕跡被他用泥土掩蓋過,今晚又要重演一次。
殘陽如血,映著他狼狽落拓的身影。
他用生銹的舊鐵桶打了水,隨意洗了把臉,而后卸了力氣,靠坐在茅屋門口,靜靜等待天黑。
林子里連個野兔的影子都沒有,似乎是嗅到了這附近硝煙的氣味,都已經四散奔逃了。為了小心起見,齊硯行還是警惕著四周的風吹草動,身旁放著一把鐮刀。
夜色漫上來,斷斷續續的鳥鳴聲來向不明,詭異、空靈、不甚真實。
偌大的林子里,仿佛只有一個人在呼吸。
齊硯行疲憊地合上眼睛,精神卻無法放松哪怕一秒。
聯盟中部被大面積的林區覆蓋,想北上,就不得不穿過它們。然而這里四面八方都長得差不多,齊硯行沒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工具,要想走出去,走到正確的路上,全靠本就混沌成一片的感官和意識。
好在正直金秋時節,山林里不缺野果,溪水也還算干凈,足以用來果腹。
至于其他的生活條件,則完全是天方夜譚。
齊硯行已經十多天沒有刮過胡子,身上穿的是進入林子前,在一個廢棄農莊里撿到的夾克衫。
他不能再穿著自己的那身軍裝,因為它不再代表著榮耀,而是危急的通緝令。
軍裝,和它的主人,聯盟國防軍上校齊硯行,被一起留在了河邊。
那附近剛剛交戰過不久,倒插在土里的榴彈片還是熱的,沖上河岸的都是血水,四處可見被炸得面目全非,內臟流了一地,連肢體都拼不全的尸體。
他撿起一只敵軍步槍,對著自己的軍裝開了數槍,將它沾上自己的血,扔在幾具尸體旁邊。這樣等打掃戰場的人來了,興許會認為“齊硯行”已經死了,死在敵軍的槍下。
這其實是在冒險,因為他無法預測到事情之后會如何發展,例如中央軍和背后勢力是否會就此放棄追捕自己,他逃回首都后,能不能換個身份生活。
但他不可能再三權衡了,為了給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他只能選擇冒險。
然后他走了,他帶著不完整、但又仿佛因此輕省了數倍的自己,踏上了逃亡的路。
很難說這條路上最難克服的是什麼。
齊硯行從小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雖算不上是什麼錦衣玉食的富家少爺,但也從未缺衣少食過。他這樣的人多少都愛端著體面,不是對別人傲慢,而是對自己嚴苛,尤其不接受自己的狼狽。
讓他像個野蠻人一樣度日,無疑是一種極端的折磨,短短六天下來,他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
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七天凌晨,齊硯行的易感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