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慶功宴能不能辦成,還尚且未知,不如就把這半瓶香檳作為好友分別前的紀念。
雖然從香檳的意義來看,在這個時候喝是有些偏題了,但有機會結識彼此,在諸多無奈之中仍然惺惺相惜,又何嘗不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香檳酒只適合慢慢啜飲,豪飲容易醉。
蔣述舉起第一杯酒一飲而盡時,齊硯行阻止了他,勸他吃些面包片墊一墊,他還拿來了妻子親手做的果醬。
蔣述一聽是齊硯行從家帶來的,頓時起了興致,迫不及待想嘗嘗對方妻子的手藝。
結果他剛打開罐子,就發覺有些不對勁,忍著笑,將罐子遞給齊硯行,“齊副總師,這個果醬……好像是壞了。”
齊硯行一愣,不可置信地接過來,湊近聞了聞。
……果然是變質了。
齊硯行捏著罐子,臉色一下子變得很臭。
蔣述在這方面算是非常了解他,看出他是在后悔,怕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可別是舍不得吃,一直放在桌上看著吧?”
“從家帶回來的,這都多長時間了?天氣又熱,早該吃完的。”
罐子的紙標簽上畫著一顆歪歪扭扭的草莓,一看就是小孩子的作品,里面的果醬也是妻子精心準備的,這下因為自己“過度節儉”,反倒全都浪費了,齊硯行心情能好才怪。
蔣述又忍不住調侃道:“看來我還算是個重要人物,齊副總師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果醬,今天給我帶來了。”
“……”
齊硯行一言不發,給自己的杯子倒滿香檳,學著蔣述剛剛性急的樣子,仰頭一飲而盡。
蔣述見狀,不禁大笑了起來,趕快也陪了一杯。
半瓶香檳,配著沒滋沒味的面包片,兩個人都喝到有些微醺。
齊硯行酒量一般,容易上臉,蔣述倒是還好,所以他在看到齊硯行突然從懷里掏出手槍的時候,還以為這人是徹底喝大了,想在這跟自己比比槍法。
喝多了手不穩,萬一走火了可是大事,蔣述欲把槍奪過來,抬眼卻發現齊硯行目光清明,似乎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這把槍是我改裝過的,后坐力、上膛速度、機械性,都比以前更優。”
“不知道蔣副總師愿不愿意和我交換?”
蔣述低頭看著那把P08手槍,一時語塞。
他自己也有把一模一樣的,跟著他兩年多了。一把趁手的配槍,既是戰場上的忠誠搭檔,也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軍人的靈魂,按理來說,自己的配槍是絕對不能離身的,哪怕是最親密的戰友,恐怕也不會在大戰前夕交換配槍。
然而蔣述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接過了齊硯行手中的槍。
“交換配槍……在過去的騎士軍團中,確實有聽說過這個講究,”他笑了笑,“不過,齊副總師一向不愛以軍人自居,今天也算是為我破例了啊。”
啪地一聲,手槍上了膛。
蔣述動作利落,已然感受到了這把槍改裝后的不同,他拿出自己的配槍,鄭重其事地交到齊硯行手中。
齊硯行穩穩接過,“謝謝,我很榮幸。”
時間不早了,明天一大早,齊硯行就要隨指揮部轉移。
和蔣述道別后,他壓著些五味雜陳的滋味,轉身擰開房門的鎖鈕。
“老齊。”
齊硯行回過頭。
不知是蔣述有些醉了,忘了一直以來堅持的習慣,還是今晚的交心打破了某條界線,總之這是兩人認識以來,第一次省略后面的職務,用老友的方式稱呼。
蔣述快步走上前,將已經拉開的門重重地按回去,順手反鎖上。
“老齊,你可能已經被盯上了。”
他緊緊扣住齊硯行的手腕,聲音隱忍而顫抖,“我也一樣。”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蔣述用了氣聲,此刻竟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寧愿死在要塞,和我自己的心血埋在一起,也不想被那些中央軍控制。”
“他們做的那些事,也配得上這身軍裝?”
“我明白,”齊硯行心下一沉,反握住他的手,也壓住他陡然竄起的激動,“我都明白。”
交握的兩只手都在暗自用力,并非在較勁,而是一種不得已的交流方式,對視之間,所有無法說出口的話語都已彼此明了。
蔣述率先卸了力。
他舒了口氣,低頭替齊硯行扣緊槍匣,壓低聲音說:“雖說是轉移到后方,但你的處境未必會比我在這里安全,你千萬要多保重。”
“小心經常出現在你周圍的中央軍士兵,你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在他們的監視下。”
“你也是,萬事小心,”齊硯行朝他伸出右手,“我們首都見。”
蔣述:“首都見。”
這一瞬間,像極了某個場景在重演,只是同一人物的處境不同,心境也大不相同了。
“我們要塞見。”
“我們首都見。”
這若是兩句臺詞對白,若是放在一出已經開場了的劇目中,大概是一句開頭、一句居中,唯獨不知會以何種方式結尾。
最后道別時,齊硯行向蔣述敬了自他三年前成為“軍人”以來的第一個軍禮。
至此為止,兩人之間不需要再說任何漂亮話,例如我如何支持你,理解你,敬佩你。
這已是他能給予蔣述的,最高等級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