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認知里,人這一輩子只能專精于一個領域,否則定會有愧于“精”這個字。
雖然如此,軍部“臨陣換將”的原因不難想通。
順境之時,用人當以能力為第一位,但眼下已經到了逆境中的逆境,為了避免內亂,統一指揮,擺在最前方的棋子們,必須對指揮層、對政黨忠誠,這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這場換血演變得有些極端,政界高層似乎開始不信任整個國防軍了。
齊硯行不禁思考,自己這個半吊子,怕不是已經在被撤職的路上了。
他不知道什麼樣的結局是自己想要的,留下和離開,或許都會偏離他的本心,又如何能做到問心無愧呢?
他現在只希望,晚上能有機會打電話回家,和妻子報個平安,最好能早一點,趕在寶寶睡覺之前。
即便困擾自己的這些事,一個字都不能同家里講,但只要聽聽妻兒的聲音,他就能得到無限的慰藉。
下午的會議快要開始了,齊硯行撫了撫肩頭落上的雨點,回到辨不清季節的地堡。
而地堡外,這個漫長濕熱的夏季,這場反復拉鋸的戰爭,還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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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不更啦,提前和大家說聲過年好!
第七十五章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斯維因防線上的戰事開始愈發吃緊。
媒體和政治宣傳嚴重夸大了聯盟防御工事的真正能力,起初為裝點門面而執意保留的理想化設計,也在實戰中顯現出了缺漏。
這片令無數人以引為傲的要塞群,如同染血夕陽下孤身盤旋的黑鷹,無論曾經多麼風光,如今也已是強弩之末,終將要面對墜落的命運。
聯盟軍委發出一封經過層層加密的電報,命令要塞指揮部和所有文職軍官,秘密轉移至下一道防線,繼續加固防線的建設。
這是齊硯行預料之中的,唯一讓他驚訝的,是蔣述對此事的態度。
他在地堡的作戰室找到了蔣述。
沙盤和地圖都在今早被拆下來了,隨指揮部帶走,屋子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
蔣述坐在角落里,面對著墻壁抽煙,煙灰缸直接放在腿上,任何時候都被他穿得規矩嚴謹的軍裝,此刻散開著第一顆扣子。
他走到蔣述身旁,幾次欲言又止。
還是蔣述看到他一臉為難的樣子,拉了把椅子過來,讓他坐下說。
“抽嗎?”蔣述朝他晃了晃煙盒,笑道,“老婆不在,偶爾抽一根沒事,我幫你保密。”
齊硯行接了過來,夾在指間,貼近鼻端,“還是不抽了,聞一會兒味就好。”
“行,隨你。”蔣述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勸他,碾滅自己手里的煙頭,又點了一支。
兩人沉默對坐了許久,蔣述腿上的煙灰缸里多了兩個煙蒂,齊硯行終于放下了那支始終沒點燃的煙,開口:“你真的不打算走了?”
蔣述彈彈煙灰,“嗯”了一聲,“不走了吧。”
“后方還有真正需要你的地方,不管是新防線還是戰爭結束后的祖國,你沒有必要……”
齊硯行回頭看了一眼大門,確定是鎖著的。
他還想說些什麼,蔣述抬手打斷了他,嗓音似乎被香煙浸透了,啞得厲害。
“我舍不得走。”
“還記得嗎?很早之前我們就聊過。”
齊硯行知道他要說什麼,他當然記得。那時他們在飛往柯潭的飛機上,展望他們的要塞,然而只過了不到三個月,一切都變了。
有人要走,有人要留,看似是選擇,實則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我當時說,我是軍人,它也是。軍人只有兩種結局,戰勝,或者戰死。”
蔣述撫上地堡深灰色的墻壁,手指緩緩下滑,在一道被轟炸出的裂縫處停下,“它如果失敗,我會和它一起。”
齊硯行看著這位和自己年紀相近,卻有著不同追求和信仰的朋友,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或許話說到這里,自己和蔣述,已經到了該道別的時候。
“這兩枚戒指是我準備求婚用的,”蔣述將兩個絲絨材質的戒指盒和一張紙條遞給他,“你應該會比我先回首都,能不能幫我送到這個地址?”
“可以,但……”
這樣一份沉甸甸的心意,托付給自己轉交,齊硯行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不等他說完,蔣述自己先改了主意,他收回戒指,“算了,還是我親自帶給他吧,求婚要誠懇一點,不然又要惹人嫌了。”
他沖齊硯行挑了挑眉,“要是求婚成功了,你可要來參加婚禮。”
“還辦一次?”齊硯行半是驚訝半是調侃。
“那當然,”蔣述好像忽然放松了下來,將煙灰缸從腿上拿開,向后靠在椅背上,“我老婆矯情,很在意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不僅要再辦一次婚禮,還必須比上一次的更隆重。”
齊硯行也笑了,“那我到時候一定來,帶著家里人一起,也讓你看看我們家小寶。”
蔣述抽走他手里的煙,放回煙盒里,“一言為定。”
晚上,齊硯行帶著半瓶香檳,敲響了蔣述房間的門。
這瓶香檳是他半年前剛來到要塞時,蔣述特意開的,說要慶祝他們的項目正式開工,而剩下的半瓶則留給真正的慶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