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寶寶回過頭,沖程問音傻笑,那雙和他爸爸生得一模一樣的眼睛彎起來,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媽媽!好熱呀!”
程問音走過去牽緊寶寶的手,帶他走到樹蔭底下,蹲下來,幫他理了理小黃帽。
寶寶趁機撲進他懷里,摟著脖子,親昵地蹭了蹭。不過壞主意也上來了,先是故意扯開了他的發帶,怕媽媽生氣打屁股,又討好地去聞他散開來的頭發。
“媽媽香香……”
程問音哪里舍得生氣,將發帶系到寶寶手腕上,親了一下他的臉蛋,“走吧,阿公在等我們呢。”
上午的日頭還不算強烈,寶寶走路歪歪扭扭的,偶爾故意走出樹蔭,程問音也只當他在自己玩兒,沒有阻止。
寶寶長大了,程問音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用嬰兒背帶,時刻將他固定在自己懷中,寶寶也更愿意跑跑跳跳,尋找他喜歡的東西。
他能做的只有等寶寶走累了,將他抱起來,永遠陪著他。
孩子就是希望。
所以,程問音還有花不光的希望,足以支撐著他走下去。
斯維因防線上的戰斗已經打響一個星期了。
敵軍的攻勢出其不意,戰術安排十分巧妙。不僅以退為進,制造出“主力部隊”正在遭受阻擊的假象,伺機一并突破,還在發動空襲前,通過一輛偽裝的運煤列車,將身著聯盟軍裝的先遣部隊送到了柯潭,負責切斷要塞的水電,接應真正的主力部隊。
盡管戰事一再陷入千鈞一發,但要塞群還是憑借著強有力的防御優勢,壓制住了一波接一波的進攻。
戰場之外的地方,也依舊暗潮涌動。
兩個月前,聯盟軍隊開始向國內轉移,途中的幾場戰斗均以失敗告終,加快了后撤速度。從那時開始,軍政高層便不承認這是一場潰敗,而是將其稱為戰略性轉移,甚至是聞所未聞的“移交戰場”。
對此,不少中下層軍官提出了異議。
除了針對戰場態勢的判斷,還有對最高指揮層決策,以及在這場戰爭中,政治是否過多干涉軍事的質疑。
這對于聯盟高層來說,無疑是一種背叛。
清洗“動搖派分子”的計劃先是在小范圍內實行,直到現在,即便是最靠近前線、急需要軍官補充的要塞,也逃不過這張越鋪越大的網。
齊硯行甚至聽說,有的軍官直接被判了死刑,行刑地點就在家中。
若是當著家人的面,未免太殘忍,齊硯行無法想象。
這場戰爭實在是牽連了太多人,軍人尚且如此,平民百姓更是無辜。柯潭鎮的住民在那場轟炸中死傷無數,原本平靜祥和的小鎮,在幾個小時內變得創痕累累,大火燒光了教堂,也毀滅了人性與文明。
戰爭打響的第一晚,無處可去的難民被暫時收容在地堡里,等待政府的統一接收。
齊硯行此生都無法忘記自己在地堡入口處看到的景象。
一排排蓋著白布的尸體,都是原本活著被帶到地堡,最后因為傷得太重,沒能救回來的人。
活下來的人們衣衫破爛,擠在空間有限的樓梯上,吃著冷掉的面包,身上的傷還沒處理過。失去父母的孩子最為可憐,還沒搞清楚這個世界怎麼了,只知道哭喊著爸爸、媽媽。
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向他所能找到的每個人都問了一遍,包括齊硯行:“叔叔,你見到我媽媽了嗎?”
“他很漂亮,頭發有一點長,穿著白色的裙子……”
那雙清澈見底的黑眼睛,讓齊硯行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可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將原本準備寄回家的糖果和餅干,都分給了他們。
小男孩沒有接齊硯行的糖果,而是很執著地晃著他的胳膊,問他:“叔叔,我媽媽是不是在那里睡覺?我可以去看看嗎?”
他指的是入口處那些蓋著白布,看上去只是睡著了的人。
齊硯行剝開一顆糖,喂到小男孩嘴邊,“叔叔剛剛幫你看過了,媽媽不在那。”
他摸了摸男孩的頭,笑著跟他說:“乖,也許……也許明天,媽媽就會來找你了。”
……
又是一個暑熱蔓延、陰雨綿綿的午后,近百公里長的遼闊戰線上,仿佛陷入了一潭死寂,雨稀稀拉拉地下著,彈坑里的最后一點火星也被澆滅了。
——今日無戰事。
敵軍已在柯潭以南構筑了工事,雖一時攻不下要塞,但同樣守住了自己的防線,這場仗還有的可耗。
齊硯行站在瞭望臺上,出神地望著前方。
最近一星期里,他和蔣述所在的Z709炮塔要塞,光是作戰統帥部的人員中,已經有多個軍官被撤職,而代替他們職位的指派軍官,無一不是中央軍出身。
國防軍與中央軍一向貌合神離,各自持有原則和驕傲,連敬禮的方式都不一樣,在要塞地堡里,大家常常是各敬各的。
齊硯行這個不習慣敬軍禮的,處境就更為尷尬。
蔣述私下里多次同他說過,在軍隊里工作,不要太一根筋。
無奈他這個人,對自己職責以外的事一概不關心,也并不想把精力花在收買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