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部離開,齊硯行坐進充斥著冷空氣的車里,竟萌生了想要吸一支煙的念頭。
聯盟已經為轉攻為守做了萬全的準備,這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很清楚,修建要塞是一碼事,啟用要塞又是另一碼事,防空塔一旦火力全開 ,在證明它優越性的同時,也意味著這場戰爭的局面已被扭轉,戰火將不可避免地燒到本土。
就這樣與自己呵出的哈氣對坐了一會兒,齊硯行伏在方向盤上,按了按眉心。
回家的路上,路過曾經工作過的701實驗室,齊硯行不自覺放慢了車速。
那里黑著燈,不似從前,半夜經常有人加班做研究。自三年前聯盟進入戰備狀態以來,實驗室的大部分人都被軍部吸收了,只留下一個空殼,就連樓頂掛著的鐘都已停擺。
搖下車窗,任舊日的氣息蔓延,齊硯行想起了自己二十出頭的時候,和沈柏淵一同從學校畢業,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實驗室。
至于他們成為至交好友的契機,說起來還有些好笑。
那時候年紀小,心氣兒高,誰都想做所謂的“第一人”,某次,兩人演算同一組數據,直到深夜,整個實驗室只剩下他們兩個還在安靜地互相較勁。
齊硯行的鉛筆掉了,剛好滾到沈柏淵腳下,沈柏淵幫他撿起來,見筆尖摔斷了,順手將自己的小刀遞給了他。
這邊齊硯行還在假裝淡定地削鉛筆,沈柏淵先坐不住了,拖著椅子,坐到齊硯行旁邊,“欸,你那個中間值算的是多少?”
沈柏淵性格大大咧咧,從不拐彎抹角,若是與齊硯行做朋友,簡直就是一物降一物。
換句話說,沈柏淵天生就是齊硯行的克星,專門來整治他好面子、自尊心過剩的毛病。
齊硯行起初是因為不想把同事關系搞僵才答應和他討論,但隨著兩人的交流越來越深入,他發現自己的思路和沈柏淵恰好有些互補,再端著架子反倒是自己心胸狹隘了,便也毫無保留地投入到了合作中。
天蒙蒙亮時,兩人終于得出了結果。
沈柏淵踩在椅子上放聲大笑,齊硯行低頭削著鉛筆,手卻直抖,難以掩飾激動的心情。
忙了一整夜,兩人都餓得不行,然而時間還早,街對面的包子鋪剛開始蒸包子。
正是冬日清晨,沈柏淵呵著哈氣,一邊搓著手,一邊研究小店墻上貼著的簡陋菜單。他跟齊硯行站得很近,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問他:“老齊,你愛吃什麼餡的?”
齊硯行說:“薺菜的吧。”
“啊?”沈柏淵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肉包子才香啊。”
就這樣,他們在店里坐下,守著熱氣騰騰的蒸籠,一人先倒好了一疊醋,包子蒸好后,連著吃了好幾屜,不顧形象、狼吞虎咽的樣子都把老板嚇著了。
想到這些往事,齊硯行不禁笑了。
也只有現在才能領悟到,那些年輕的日子原是閃著光的金色。
他們曾經那麼年輕,對所投身的事業充滿了信心與熱忱,初入實驗室,宣誓那句“真理至上,敢為人先”時,都會輕易眼含熱淚,從未料想過未來會遇到怎樣布滿風險的轉折。
齊硯行早上出門時,剛好遇到了沈柏淵。
對方一臉疲態,身上煙味很重,似乎整個春假都沒休息過,但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如既往地開他的玩笑,說:“咱們老齊又要一邊想老婆一邊上班啦。
”
而后,他們并肩走出公寓樓,揮手道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聲鳴笛打斷了齊硯行的思緒,他握緊方向盤,收起多余的傷感,繼續往前開。
經過十字路口,轉彎,直行,再怎麼回頭也看不見那個停擺的鐘。
軍部家屬區附近新開了一家水果店,絡繹不絕的人在排隊搶購,很是熱鬧。
有個跟寶寶差不多的小孩,手里舉著個比他的臉都要大的棉花糖,站在水果店門口,一邊吃一邊等媽媽,還差點牽錯了家長,被他牽錯的婦人看他可愛,給了他一個大蘋果。
頗具生活感的畫面讓齊硯行心生不舍,忍不住下車,走入這副他即將告別的畫面中。
收獲自然也是有的,他沒有抵擋住水果店老板的推銷,搬了一整箱橙子回家。
“最近很流行買橙子嗎,”程問音解下他的圍巾,“下午工會的同事剛送了我一袋,說她丈夫買太多了,吃不完。”
他踮起腳,笑著在alpha臉上親了一下,“沒想到你也這樣,這下橙子吃不完的變成我們家了。”
齊硯行有些難為情,打開紙箱,拿出一個橙子,遞給臉上寫滿好奇的寶寶,然后摟住程問音的腰,低聲解釋道:“我在店里嘗了一塊,很甜,就想多買些。”
高大的alpha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講話,程問音哪里舍得責怪,忍不住蹭了蹭他的鼻尖,“好啦,又沒有怪你,慢慢吃就好了。”
程問音沒想到,自己就進廚房關了個火,再出來一看,寶寶正捏著半個橙子玩,地板上都是橙子汁。
他連忙走過去,拿過那只狀況慘不忍睹的橙子,輕輕打了一下寶寶的屁股,“齊心壹,媽媽是不是說過不能浪費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