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今仰頭沖著水,皮膚被熱水燙得發紅,水流順著塊壘分明的肌肉往下淌,打濕下腹的毛發,那附近剛結痂的一道長疤很快被泡軟了,癢得厲害。
速戰速決后,陳今圍著毛巾穿過人群,看見排長也在洗。
在澡堂總不用太守規矩,陳今皮更癢了,十分欠揍地湊上去,“長官,挺大,比水牛強。”
“滾……”排長的眼睛被肥皂沫糊住,看不清,沒踹著陳今的屁股,把他放跑了。
他轉頭問旁邊外號水牛的士兵:“陳今這小子最近心情不錯啊,給他臉了。”
“可不是麼,昨天收到老婆寄的信了,”水牛抹了一把臉,開始數落陳今,“傻樂一晚上,床被他笑得直抖,我他媽還以為他在那擼,爬上去一看,就是在對著一張紙傻樂。”
“真的假的?這小子什麼時候討到老婆了?”排長半信半疑,“回趟家撿了個老婆?”
水牛也附和道:“誰知道呢,天天吹牛,說自己老婆有多漂亮。”
陳今早早出了淋浴間,沒聽見這些話,聽見了估計也只會得意地翹尾巴。
他草草擦了擦頭發,只披了件軍裝外套,跟剛才打牌的戰友把錢算清楚之后,便靠在床頭給弟弟寫回信。
陳今寫信的習慣是先說一大段流水賬,陳念生活上的所有事他都要管到,把他當小孩兒照顧,平時就愛跟他念念叨叨,搬到紙面上也是一樣。
“陳念念,天氣越來越冷了,你睡覺的時候,記得把家里最厚的被子和毯子都一起蓋上,尤其是綠色的那床,去年才做的,棉花軟和。”
“養貓挺好的,家里熱鬧,但也別養太多,等母貓生了,得把貓崽送人或者賣出去。
”
“我走之前腌的咸菜吃完了沒?”
“還有臥室窗戶……”
念叨完家常,陳今暗自砸麼了一會兒,覺得這樣不行。
他跟他們家陳天天,現在可不只是兄弟的關系了,來回寄一次信不容易,怎麼也得跟老婆說點體己話。
于是他另起一段,鄭重其事地寫道:“哥也想你,乖乖。”
哎,這就對了。
陳今的字寫得歪歪扭扭,還老容易提筆忘字,實在想不起來,他就探頭到下鋪去,問:“眼鏡兒,夜不能寐的‘寐’字怎麼寫來著?”
下鋪是個戴眼鏡的大學生,外號眼鏡兒。他給陳今比劃了半天,見他還是一頭霧水,實在忍無可忍了,罵道:“你這木頭家伙,沒文化就別瞎用成語啊!”
陳今嚼著煙頭,含糊道:“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他看了看自己寫的話,皺眉思索片刻,把上一行劃掉了,又想了想,干脆把這頁信紙團成團,拿了張新的,從頭開始寫。
……
排長走進營房,喊了一聲:“都別歇了,骨頭都歇懶了,叫到名字的出偵察任務。”
陳今被叫到了。他掐了煙,把寫了一半的信壓在枕頭底下,和打牌贏的錢放在一起,然后到處找他的皮帶。
雪停了,但溫度更低了。
一望無際的雪原透著肅殺的氣息,天放晴以后,白到純粹的雪粒反著光,看久了容易眼眶發澀。
陳今背著步槍,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留下的一串腳印,忽然福至心靈,想等出完任務回去了,在信里添一段話。
“陳念念,雪地里分不清方向,我就想到我們小時候,衣服破破爛爛的,臉上也臟,街上總有人看我們。你不喜歡被當成沒家的小孩兒,就拉著我的手,特別信任地閉上眼睛,還說就算這樣也不會摔倒。
”
“我現在就跟你小時候那樣,想著你,就覺得不會失去方向感,家的方向一直在前邊呢。”
“你好好的,等著我回家。”
陳今瞇起眼睛,看向太陽那一圈模糊的輪廓,心想,就算這輩子只能當個窮光蛋又如何,他已經擁有了多少錢都換不來的寶貝。
寶寶挑的那一大袋曲奇餅干,果然如程問音所預料的,靠他自己根本吃不完,從去年吃到了今年,還在執著地啃。
齊硯行抱著他畫畫,本來是想讓他多鍛煉動手能力,結果父子倆畫著畫著,不知怎麼就變成了齊硯行拿著筆,寶寶在旁邊指揮他,要一只鴨子,兩只鴨子,很多只鴨子。
寶寶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畫畫,一邊用門牙啃餅干,臉蛋上早就沾滿了餅干屑。
齊硯行畫了快一整張紙的小鴨子,放下筆,抬著膝蓋顛了顛寶寶,逗他:“怎麼辦,爸爸也想吃餅干。”
寶寶轉了轉眼珠,確認餅干還有很多,給齊硯行喂了一塊。
餅干很甜,是小孩子喜歡的奶油口味。齊硯行給他擦擦嘴,把他從腿上抱下來,拍拍屁股,鼓勵道:“去給媽媽吃一塊,媽媽做飯很辛苦的。”
寶寶聞到廚房里飄來的飯香味了,頓時有了動力,從袋子里挑了一塊形狀最漂亮的曲奇,踩著厚厚的地板襪,一滑一滑地往廚房走。
程問音正在炒菜,為了方便干活,將發尾用絲帶束了起來。
今天是齊硯行幫忙打的蝴蝶結,打了好幾次還是有點歪。程問音好奇手這麼巧的人怎麼會打不好蝴蝶結,感受到丈夫撫摸他碎發時小心翼翼的動作,好像明白了什麼,或許和涂不好潤膚乳是一個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