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戰在即的消息傳播了一個月,在人心惶惶中不斷發酵,終于在昨天徹底爆發,對于手無寸鐵的公民來說,這些裝備精良、精神抖擻的國防軍似乎是最好的定心劑。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們,程問音總覺得心里發慌。
聯盟上一次面臨戰爭已經是四十年前,那場戰爭被稱為磨難與英雄的史詩,是聯盟的立足之基,戰爭中涌現的家國情懷被歌頌到現在,程問音也有幸演繹過其中的動人故事。
然而就在今天,用無數年輕士兵的犧牲換來的四十年平靜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打破了,公民對這場戰爭空前的熱情,堅信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和四十年前一樣。
程問音不是政客,不懂軍事,在成為家庭主婦前,是一位運氣不算好的演員。雖然他的丈夫穿著一身軍裝,在為戰爭效力,但他認為自己沒有立場發表任何言論,他低頭看著懷里的寶寶,只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買好抑制劑和一些常用的藥,程問音從藥店出來。
天空灰蒙蒙的,像在壓抑著什麼,醞釀著什麼。
街上有許多發放傳單的年輕人,商店的廣播循環播放著聯盟宣傳部長上午發表的演說,人們激情澎湃,對眼前的局勢抱有強烈的希望,認為這是一場能改變聯盟命運的戰爭,參軍熱潮不亞于四十年前的衛國戰爭。
程問音抱著寶寶,腳步匆匆地走在回家路上,無意參與任何戰爭有關的活動,但還是被塞了一張傳單。
傳單上印著一張肖像畫,肖像的臉上被打了一個紅色的叉,旁邊的黑字言辭激烈,大致意思是,所有人都應該加入戰斗,為聯盟的未來獻身,絕不與叛徒為伍。
程問音愣了愣,阻止了寶寶想要拿傳單的動作,在下個轉角,將傳單丟進了垃圾桶。
畫像上是程問音的父親,去年夏天因叛國罪被處決。
戰爭中,人們宣揚英雄,也貶低懦夫,企圖達到最大的輿論效果,而付霆顯然是后者。
其實程問音對他并不熟悉,他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父親,在程問音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妻子和孩子,程問音一直隨母姓,跟著母親長大。
去年的“511”政變中,付霆身為內政部最高顧問,因竭力反對采取強硬手段處理邊境沖突,被懷疑與敵國政黨勾結,判處了叛國罪。短短一周的時間,這場政變以軍政領導層的洗牌和換血告終。
說起來,程問音和齊硯行的婚姻,和付霆有很大關系。
付霆被捕后,針對他政治背景的一系列調查展開。
即便付霆未曾與程問音的母親有過正式的婚姻關系,程母也已因病去世多年,程問音的外公還是擔心程問音會被牽連,一夜之間頭發花白。
他為程問音安排相親,放下老教授的尊嚴,四處求人,聯系自己多年前的學生幫忙。
結婚以后,程問音的戶口會隨丈夫遷走,如果對方的家庭背景足夠有說服力,程問音被調查到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只有這樣,程問音才能與付霆這個名字洗清關系,這是年邁老人所能想到的,最快的解決方式。
忽然,胸前的衣服被抓了一下,程問音回過神來,低頭看到寶寶好像不太舒服,抓著他的衣服,癟癟嘴巴,要哭不哭的樣子。
“寶寶是餓了嗎?”程問音理了理寶寶的毛線帽,柔聲哄道,“再等一下好嗎,我們馬上就回家了。”
第四軍部家屬區戒備森嚴,有專門的巡邏部隊負責安全,圍墻頂部布滿鐵絲網和碎玻璃。
程問音向警衛出示了身份證明,抱著寶寶快步走了進去。
這里依舊平靜,衣食無憂,供暖充足。
路過普通家屬區,再往里走有一片小洋樓,里面住著軍部高層領導的家屬,他們似乎無論何時都有閑情逸致散步喝茶,聚會跳舞,輕快的搖擺樂時常播放到深夜。
然而在前線,第一場戰役已經打響。
第四章
程問音居住的公寓樓是近兩年新建的,因為當時修建得十分倉促,房子的質量不算好,再加上這里住的軍官大部分軍銜都不高,家屬的待遇自然也比較一般。
程問音住在一樓,優點是附帶一個獨立的小院,缺點是白天光線不太好。
樓道里的聲控燈已經壞了兩個星期了,對門空著沒有人住,寶寶晚上睡得早,程問音也不出門,所以也就沒有修。
寶寶趴在程問音身前睡著了,可能是因為在外面很沒安全感,小手一直抓著程問音的圍巾。
程問音拉開單元樓笨重的鐵門,寶寶被關門時的聲響吵醒了,不高興地哼哼著,程問音連忙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沒事沒事,我們到家了……”
接近傍晚,樓道里一片昏暗,程問音下意識跺了一下腳,頭頂的燈沒有亮。
他低頭注意著臺階,心想還是找時間換一下燈泡吧,不然總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