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硯行是溫柔的初學者,在很多時刻露出馬腳,比如現在,他無法控制擁抱程問音的力氣,無法冷靜地給他安撫,“……音音,下個月可能要開戰了。”
“這麼快?”程問音的心陡然下沉。
程問音幾天前從廣播里聽到邊境暴亂的消息,首都上空不斷有軍用飛機演習,他預感到能夠安穩生活的日子已經在搖搖欲墜,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他攥住齊硯行背后的衣料,聲音微微顫抖,“那你……”
齊硯行深吸一口氣,輕撫著他的頭發,說:“我會暫時在后方,但是如果有需要,隨時會被調到離前線更近的基地。”
程問音并不覺得能松一口氣,他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來,第一次在齊硯行面前掉了眼淚。
以前有機會站在舞臺中央的時候,程問音演繹過很多轟轟烈烈的人生,鎂光燈暗下來的時候仍覺得沉浸在其中。而如今,他被困在全首都最安全也最寂寞的地方,發覺自己不過是一個任外界左右的小人物。
愛情、家庭、生活,表面上都屬于他,實際上都不由他決定。
“嗯……”程問音努力找回聲音,靠在齊硯行肩頭,“你要好好的……”
齊硯行捧著他的臉,低頭吻了吻額頭,用指腹幫他擦眼淚,“你和寶寶也是。”
一整夜,程問音都睡在齊硯行懷里。
齊硯行從身后擁著他,在留下過永久標記的地方無數次落下親吻。程問音不哭了之后,他一直嘗試用信息素代替自己貧瘠的語言天賦,安撫程問音的情緒,像優質體貼alpha培訓班里最認真的學員。
程問音想,這大概是結婚以來,他和齊硯行最親密的一晚,然而天亮之后,他卻不知道下次見到齊硯行是什麼時候。
他時常覺得,齊硯行像一只原則性很強的大貓,哪怕是親近人的時候也要端著一份矜貴,不允許情緒外露,更不允許自己不體面。
但程問音能感受到他是喜歡自己的,眼神和動作里的疼惜都不摻假,所以他才敢放心地認為,自己是幸福的。
程問音不貪心,愿望只剩下齊硯行平安回家,寶寶健康長大。
齊硯行離開家之前,程問音為他精心準備了早餐,吃完早餐后,和寶寶一起送他到門口。
來接齊硯行的車子到了,程問音從他懷里接過寶寶,寶寶似乎有些不解,胖乎乎的小手抓著他軍裝上的扣子,和第一天見到齊硯行時的動作一樣,不過這次是因為不想離開父親的懷抱。
經過短短五天的相處,寶寶已經認識自己的alpha父親了,會主動要他抱,看到他從外面回來,會高興地拍手。
寶寶還不知道,自己又要等很長時間才能見到爸爸,下次見面,可能又要從頭開始熟悉他的味道,再被他抱,可能又要害怕得大哭。
司機催促齊硯行出發了,齊硯行左手提著紙袋,右手摸了摸程問音的臉。
他很想說些什麼,很多話梗在喉間,不知該如何表達,最后只吐出幾個簡單的音節:“音音,我……”
程問音好像知道他在因為自己不會說話而懊惱,笑了一下,說:“沒關系的。”
齊硯行心頭苦澀,俯身抱住了妻子和兒子。
很多軍人離家前,會對自己的家人敬軍禮,將兩份忠誠揉在一個軍禮中,但齊硯行不會,他到現在還是沒有適應自己的軍人身份,也沒有學會軍人的習慣。
程問音喜歡齊硯行穿軍裝的樣子,但他從來沒有問過齊硯行的工作,他知道自己不能問,齊硯行也不能說。
他之所以能夠住在這里,擁有舒適安心的生活,是因為齊硯行在背負著他難以想象的辛苦,而他能做的只有照顧好寶寶,等齊硯行回家。
就像齊硯行每次離家前都會和他說一句:“音音,等我回家。”
這次也是一樣。
程問音說“好”,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將寶寶抱高一些,讓寶寶也親一下爸爸。
一家人就這樣道別,歸期未知。
車子駛出市區,路兩旁的景色越發荒涼,齊硯行在回家和離家的路上看過無數次,早已覺得無味。
他轉過臉,視線落在座椅上的紙袋。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圍巾,靠近鼻尖,嗅了嗅。
橙花的香氣微甜、干凈、讓人安心,是只屬于程問音的味道,而程問音的味道是只屬于齊硯行的,這個認知讓他感到滿足。
圍巾是程問音親手織的,休假的幾天里,齊硯行晚上回到家,陪寶寶玩發聲玩具時,程問音就坐在一旁織圍巾,時不時抬起頭笑著看向他們,還會提醒齊硯行,不要讓寶寶咬塑料小鴨子。
米色的圍巾質地柔軟,像程問音的手,齊硯行舍不得讓這麼漂亮的圍巾沾上基地里的硝煙味。
第一次見到程問音的時候,齊硯行也有類似的想法。
去年春天,首都劇院有一場一票難求的演出,齊硯行對此一無所知,如果不是沈柏淵有兩張票,非要拉他去感受一下藝術,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踏入首都劇院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