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這時也無心力做什麼多余的事,踏入這方空間的一瞬,仿佛身周的生機被剝奪,全然置身于死境,死氣仿佛透過了軀殼侵蝕到神魂深處,得用盡全身力氣抵御才能勉強維持意識的清明。
暤明方才說“這里不歡迎外族”并非假話,但是對妖族而言,這里同樣并不輕松,屬于血脈的壓制讓妖克制不住臣服的欲。望,即便暤明身負妖族頂端的龍族血脈,身處此處仍舊禁不住生出退卻之意。
因為這里沉睡的也是一條龍,更加年長、更加強大的龍。
即便它已經是將逝的暮年,那四散的威壓足夠驅逐接近的一切存在。
暤明并不確信自己付不付得起打擾這位前輩沉眠的代價,即便他算的上對方現存于世僅有的勉強算是同族的后裔。
要知道除去少數幾個有群居習性的族群,大多數個體強大的妖類都沒什麼同族情誼,龍族更是如此,要說勉強有有一絲,也僅限于對待幼崽,雖說暤明活得年紀雖然對龍族悠長的壽命來說,連個零頭都算不上,但也絕對已經成年了,而且他和這里沉睡的老祖宗的血脈上的聯系也遠稱不上近,只能勉強說一句“同族”。
暤明深吸口氣,終于還是繼續往里走去。
他們進入的動靜足夠驚醒在此沉睡的老祖宗,要是沒有對方允許,他們根本不可能進得來。當然,也有可能是這位老祖宗睡得太久,醒了之后想填填肚子,等著他們這些小點心自己送上門去。
暤明這會兒帶著玄微同進,也有防止后一種可能的意思。
在血脈后裔和異族之間,就算這位老祖宗真的想吃點東西,怎麼看都是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怎麼想,暤明和玄微二人最后還是帶著任繹停到了山崖前。對人類的體型來說,這是一座極高的斷崖,峭壁的罡風吹的人站在上面都覺搖晃,但是對那條漆黑的巨龍來說,這只是一個小憩的平臺而已。
黑龍的身軀綿延得縱目都看不見盡頭,和它比起來,就算是暤明的原型都算得上嬌。小了。
不過此時此刻,任誰都能看出這條黑龍的老態,黑色的鱗片上印刻著歲月斑駁的痕跡,龍須也已盡白,可即便如此,誰也不敢對它有絲毫輕視。那龍身周圍磅礴的壓力足夠讓所有人明白,就算它是垂垂老矣的暮年,也能輕而易舉的解決膽敢冒犯的敵人,比捏死一只蟲子還要更容易。
三個正常人類體型的小點對龍軀來說實在太過渺小,黑龍那雙已經渾濁的黃色眼睛努力聚焦了半天,才終于落到來客身上。它往下俯了俯首,視圖湊得更近一點,那一掠而過噴灑的鼻息,讓崖上的人不得不抬起手臂來抵擋,龍首降下來大半,半睜的黃色眼瞳終于落到勉強和來人水平的位置,只是被盯住的兩人都不由一僵。
對著這麼一條黑龍,不只是作為妖族晚輩的暤明,就連這麼多年未屈居人下的玄微都施了一禮,“晚輩玄微,見過幽淵前輩。”
雖然暤明沒有好心到做介紹,但是玄微還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如今的天地間也只有這麼一條黑龍了。
和玄微一下子就認出黑龍身份的情況正相反,幽淵半瞇著眼睛仔細辨認了大半天,好似才終于認出了來人,它開口,巨大的動靜像是隆隆的雷聲,帶著附近的地面都晃動了起來,只是話里的內容卻一點兒也不嚴肅,他問:“小明?”
暤明露出了明顯被噎住了的表情,但還是低頭承認。“承蒙老祖宗記住,是晚輩。”
雖然這條黑龍不管體型氣勢還是身周的龍威都像是極不好相與的模樣,但使它卻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氣,被打攪了沉眠也沒見露出任何不悅,反而徑直問道:“找我有什麼事?”
這般寬和的態度,讓暤明疑心對方是不是將他當成還未成年的幼龍了。
這倒確實有可能,他隱約記得這位老祖宗在陷入沉眠之前就記憶不大好了。
對他們一行來說這是好事,這位黑龍老祖宗對成年同族怎樣不好說,但是對待小輩一向極好。思及此處,暤明也不敢耽擱,忙恭敬道:“晚輩有一友人神魂受損,危在旦夕。晚輩知曉老祖宗有一專門修煉神魂的秘法,斗膽來請您援手一二。”
聽到“友人”,幽淵半耷拉的眼皮眼皮下的眼珠終于轉了轉,卻是落到了暤明身側的玄微身上,眸光似是疑惑。
暤明這會兒正低著頭,沒有注意到這位老祖宗看的方向,他只是感受到了一陣長久的沉默,卻也不敢催促,只能靜靜待著對方的回應。
過了許久,他才聽見一聲好像恍悟的動靜,“帝璃。”
這個名字過去得實在太久,久遠到所有人提起都要在后加上尊稱,抑或是小心翼翼地諱飾。
不管是暤明還是玄微都是后輩了,他們都沒有聽過只將這二字作為名字的直白稱呼,一時之間都是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