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鴻虛子心中早有預料,但當真毫無阻滯地通過那陣法籠罩的范圍之時, 他還是心情復雜。
鴻虛子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終究對著旁邊空無一人的地方挑了一下唇,笑“我就當這陣法年久失修, 壞了。”
只是在繼續往上的時候,心里到底更添了一份重量。
那個老古板師弟到最后還來來回回警告別帶壞了他徒弟,到頭來不還是把法陣撤了?
這可是寒蒼峰唯一一根獨苗苗, 他當半個師父帶大的親師侄。
怎麼可能放著不管?
這會兒兩人相對而立,眼見著清冉單手握住了凝霜的劍柄, 鴻虛子也熄了繼續帶人閑扯著兜圈子的打算。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出來, 道“正好、咱們師叔侄兩個也許久沒有交流感情了。”
他這話說的輕松,但卻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雖說是差了輩分的師侄, 但是鴻虛子可不敢放松警惕。
可是就在鴻虛子身上的氣勢凝練,整個人的氣機都鎖定了清冉、正蓄勢待發的下一瞬, 對方手中的凝霜卻不見了蹤影。
全沒防備清冉還有這種做法的鴻虛子??? !!!
這是清冉?!
那個直來直去、打個架都不會使陰招的清冉?
他會干出這種事和“偷襲”沒區別的事來?!!
說實話, 鴻虛子有一瞬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師侄帶壞了”。
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剛才并非“聲東擊西”的伎倆, 對面人那一瞬間蒼白下去的面色,讓鴻虛子立刻察覺不對。
清冉,他……
解除了自己和本命劍的劍契?!!
這并不難猜, 修為到了清冉這地步,能讓他一瞬虛弱到這地步的事并不多了。
清冉又一向不愿表露弱勢,也只有將神魂硬生生的撕裂,將仿若半身的本命劍割裂開去, 才讓他支撐不住到顯露如此狼狽之態。
“你……”
鴻虛子艱難地吐出了這麼一個字, 但是喉嚨像是塞住了一樣, 說不出更多,連思緒的運轉都有些遲緩。
解除了劍契。只有劍契嗎?
那道神魂契……
鴻虛子想要問,卻覺得這話問出來像是生生地將人的傷口撕開再在其中攪動上幾下一樣,實在是血淋淋的殘忍。
對面的人卻像是已經累極,重新坐了下去,闔眸休息。
鴻虛子僵硬了好一會兒,才艱澀道“你又何必如此?”
那神魂契的事,他這幾日雖說一直在勸,但卻從來沒有指望過靠幾句話就讓清冉改變主意。自家師侄是何等執拗的性子,鴻虛子一清二楚。若是勸能勸得動,早在當年就不至于做出只身封印魔龍的事。
可這次他卻這麼“輕易”地改了主意,鴻虛子可不覺得是自己的幾句話起了作用。
他要是真有這個能耐,萬年前也不至于眼睜睜看著師侄到這地步。
無非是“舍、不、得”罷了。
——終究舍不得那人同他一道踏上絕路。
看著對面清冉的模樣,鴻虛子不知是頹然還是消沉地嘆了一聲,再一次輕聲低喃,“你又何至于如此決絕?”
這問題沒有得到回應,對面人仍舊是那如落霜凝雪一般的冷淡模樣,連一點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鴻虛子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這本就是清冉一貫的作風。
不給自己留絲毫余地。
明明他已經告知對方,自有他人尋解契之法,他偏偏選了最決絕的那一種,甚至連本命劍也一起剖離下……莫說清冉本就撐不了多久,就算他這會兒神魂完整,經這一遭恐怕也時日無多。
他從沒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想要同那人一塊兒走。
這大概是這個無欲無求的師侄有且僅有一次的私心。
鴻虛子倏地有些茫然他這幾日的勸解,真的是對的嗎?
凝霜去了何處,又擇了何人為新主。
這關系到封印穩固,鴻虛子應該關心的。
可他這會兒突然累極了,什麼也不想管、什麼也不想去在意。
說到底,幾萬年都已經過去了。
修界代代有天驕出世,沒道理將事情都壓在萬年前的老家伙身上。
鴻虛子深深看向對面闔眸不語的師侄一眼,長嘆終究是孽緣。
(因為搞砸了事情正在精神海里和宿主痛哭流涕的系統?)
任繹抬手去碰凝霜的時候還有些遲疑,他不確定自己這會兒披著大號的馬甲能不能和對方溝通。
但事實證明,劍靈對神魂的感應要比人類敏銳得多(也可能是任繹的封印技術太菜),任繹的手指剛剛碰到它,凝霜就劍身嗡鳴,立刻做出了回應。
[他……殺……]
劍靈的心智本就不成熟,又基本沒有說過話,這會兒和任繹的溝通也只是零零碎碎完全不成含義的單字。
但神魂交流本就相當玄妙,任繹硬是從凝霜這零碎的字眼中讀懂了它的含義。
簡而言之,上次任繹開劍尊小號指點天命之子的時候,凝霜從后者身上感受到了敵意。那時候凝霜雖然奇怪這麼弱的一個對手主人為什麼花那麼久的時間沒有殺死,但是作為劍靈凝霜對主人的做法無條件支持,也就并沒有發表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