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身處其中的他卻并不知絲毫珍惜。
蕭寒舟禁不住捫心自問是因此, 自己才有了現在的報應嗎?
燕朔云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心平氣和地看到最后,可是當看見秘境之中,蕭寒舟為取靈材招惹了妖獸, 反倒惹得阿繹以身相護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拔了刀。
鏡中的任繹背著身, 三言兩語地就將蕭寒舟打發去煉化此次秘境所得。
可等到另一個人一走, 他就再也撐不住軟下身去, 在方才離去之人沒注意的地方,他的背后已經被血浸了透。
燕朔云胸膛起伏,在幾次深深的吸氣之后,終于勉強用拇指指腹將刀柄壓了下去,那截雪亮的鋒芒重新隱沒于刀鞘之中,燕朔云緩緩將那口氣吐出。
——他、現、在、還、不、能、死。
燕朔云近乎一字一頓地在心底這麼告誡自己。
只是接下來的情況卻讓燕朔云越發控制不住自己身周的殺意。
當年的蕭寒舟為報家仇自是竭盡全力提升自己的實力,他天資極高、既不缺毅力又不缺悟性,對自己又能狠得下心,修行之路一直都非常順暢。但是想要最快的提升實力還得要有足夠的資源,好在蕭寒舟的運道都是極好,除了阿繹的鼎力支持,他自己也有不少機緣,因緣際會之下有不少所得。
只是關乎自身修為,資源這東西在修界可謂是人人爭搶。蕭寒舟既得了好處,那必定有他人受損,他奪了多少人的利益就遭了多少嫉恨。短短幾年時間,他幾乎把修界能得罪的勢力都得罪了個遍。
這情況下,蕭寒舟還能安然修煉,那必定是有人為他四處奔走,替他抵擋了仇家。
燕朔云目睹著任繹再一次因為蕭寒舟的帶累身受重傷,握著刀的指節已經泛起青白。
到了這地步,燕朔云反而冷靜下來。
他非常平淡地想這次之后,就算蕭寒舟僥幸逃得一命,他也要讓人走不出這個秘境。
同樣看著當年的自己一無所知的樁樁件件,蕭寒舟的臉色已然慘白。
不是他配不上阿繹。
而是——
他、根、本、不、配!!
等到蕭寒舟旁觀到自己當年因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聽到丹氏醫修的那一句“需要道骨”的時候,蕭寒舟終于忍不住往前伸了手。
——不!別答應!!
刀芒擦著蕭寒舟的手掌而過,倘若不是蕭寒舟本能的向上抬了一下,只怕這會兒他整只手都要齊腕斷掉。
掌心被席卷的勁風劃出一道細長傷口,鮮血滴落,蕭寒舟卻恍若未覺。
身后傳來了燕朔云的寒聲警告“只有一次機會,你看清楚了再選。”
進入到過去的時機只有一次,即便這會兒燕朔云真的恨不得活劈了眼前的人,他也得忍著看到有把握讓阿繹答應和對方結為道侶的時機。
思及此處,燕朔云直覺的心頭的那股氣堵得越發厲害了,就連腳下地面都現出隱約的裂痕。
好在經這麼一句提醒,蕭寒舟也終于冷靜下來,他一根一根地蜷起了手指,沉默地放下了手臂。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再說話,氣氛壓抑得可怕,燕朔云唇角抿得死緊,下頜緊繃得像是石頭。
但是鏡子中的人卻全不受外部影響。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那是過去。
——是已經發生的、早已鑄成“事實”的過去。
燕朔云就看著鏡中的任繹連片刻猶豫也無、以一個近乎輕易的態度就答應了那醫修的要求,好像對方要的只是一塊普通的靈石。
燕朔云別開了臉,他怕自己再看下去真的要忍不住提刀殺人了。
只是眼睛看不見還有耳朵,他聽著那邊斷斷續續的悶哼,便能知道任繹剜下道骨的痛苦,聽見那強作輕松又明顯虛弱的聲音,就能猜到任繹在蕭寒舟面前到底是怎樣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燕朔云可以忍住不看,但蕭寒舟卻不能。
他當年已經“不看”過一回了,如今怎能不好好看一看?不看看阿繹為他所做的這一切?
蕭寒舟目睹著他以前從未知道的所有,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著。
他這會兒早就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卻忍不住忍不住朝著任繹的方向膝行了幾步,顫抖的手臂伸了幾次,才小心翼翼地將猶在昏睡中的任繹攬到了懷中。
有零星的水珠在衣襟上染上斑駁的深色痕跡,他幾度欲要開口,顫抖的嘴唇卻連那句“對不起”都無法說出來了。
對比他剛才所見到的一切,這句“對不起”實在太輕太薄,輕薄得都顯得可笑了。
……
……
鏡中的景象仍舊往后推移著,蕭寒舟本以為他報了仇,重整了蕭氏之后,一切都會好起來,阿繹再不必替他受那些苦。然而,情況卻并不如他所料。
“你倒是家主為何獨獨放過白家一馬?當然是因為那位啊……”
“……將來做親家,總不好做得太過。
”
“要不是……唉~這會兒也得是年少情誼、兩小無猜。不過這會兒再續前緣,也是一樁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