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
蕭寒舟有些煩躁的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回過神來又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太僵硬,又勉強放緩了聲音,“我明白,盡流你不必放在心上,這事我會讓人去查的。”
他說完這句話,也不等白盡流的反應,就先一步往里走去。
而身后,白盡流注視著那道背影,臉上原本慌張無措的神情一點點隱沒,變成一種異樣冰冷的表情。
白盡流想著自己剛才的話——
“不知道”?怎麼可能?
他當然“知道”。
不如說這謠言的最初就是他一點點引導成形的。
以當時他在白家的處境,如果他不這麼做,他依舊是那個被排擠在邊緣、毫無修煉資源的庶子,或是被送去聯姻,甚至更差一點,被送給高階修士當爐鼎。
他有錯嗎?
不,并沒有。
螻蟻尚且偷生,他不過是為了自救罷了。
他早些年也想過更進一步,就如說成為蕭氏的當家夫人,但是蕭寒舟卻并沒有那麼好糊弄就算那人不在了,他仍舊心心念念。
且對方的尸首一直沒有找到,白盡流也不敢再進一步引導。
萬一弄巧成拙,被蕭寒舟發現了自己的感情,對方恐怕就不只是派人去各個秘境尋訪,而是要掘地三尺、把東洲都翻過來似的找人了。
白盡流可不認為蕭寒舟是在他面前表現的那樣溫和。
當年這個人為了復仇血洗天環的手腕,他可曾經見識過。白盡流清楚地明白,一旦自己做的事暴露,他的結局不會比那四家更好。
白盡流有時候覺得維持現狀也不錯。
他現在已經是白家的家主,不再像當年一樣任人欺侮。
雖然沒能成為蕭氏的家主夫人,但是蕭寒舟和他私交甚篤,這一點已經足夠成為他在白家當權的底氣。
……要是他沒有安排那件事的話。
白盡流抬頭,定定地看著任繹離開的方向。
那人知道嗎?任繹知道當年那場刺殺是他安排的嗎?
白盡流一開始覺得任繹不知道,畢竟沒人會對著想要殺死自己的人這麼平靜。但是對上那雙波瀾不驚、好似把所有事都看得清楚透徹的眼睛,白盡流突然就不那麼確定了。
他忍不住遲疑那人真的不知道嗎?還是,只是“不在意”。
是的,“不在意”。
即便面對自己的生死,那個人都不放在心上。
蕭寒舟或許覺得這次西洲重逢后任繹變了許多,但是白盡流卻覺得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那種透徹冷漠,看穿一切、又毫不在意的眼神。
蕭寒舟之所以沒有察覺,因為那個人待他是特別的、與眾不同。
現在,他只是收回了那點“特別”而已。
白盡流曾聽蕭寒舟說過,任繹只是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散修。
但白盡流對這話一個字也不信。
和少年時受盡追捧的蕭小少爺不同,作為一個在世家邊緣掙扎求生的庶子,白盡流對那種世家嫡子的傲氣再敏感不過。但是對方又與他那幾個以庶弟取樂的嫡兄不同,那個人并不需要以那種低級的手段彰顯什麼,那種從骨子透出的從容氣質,讓青年只是站在那里,就叫旁的人忍不住自慚形穢起來。
當看到那人和蕭寒舟并肩而立的時候,白盡流不止一次懷疑自己的計劃到底有沒有成功的可能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蕭寒舟眼里還容得下別人嗎?
但事實就是,他真的借著年少時那點微薄的“恩情”(他當年其實什麼也沒做,他只是想要給白家、想要給嫡支找點麻煩而已),在蕭寒舟心底有了一席之地。
白盡流后來才漸漸明白,蕭寒舟待他如此與眾不同,其實并非因為那困境相助的恩情,那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更要緊的是他所代表的過去——那個“蕭家尚在、蕭寒舟還是蕭氏無憂無慮的小少爺”的過去。他是唯一和那過去有所聯系的人,盡管這聯系脆弱得堪比一根一碰就斷的蛛絲。
可即便如此,情況還是太順利了。
順利到不可思議,順利到白盡流有時候都懷疑任繹是在故意配合他。
既然“配合”了,那就“配合”到底不好嗎?
為什麼要再一次出現呢?
白盡流并不確信那人到底知不知道“刺殺是他的安排”,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一點只要做過的事必然留有痕跡。
所以——
既然已經動手了,就只能做絕。
……
白盡流再一次深深看了眼任繹離開的方向說到底,他為什麼要再一次出現呢?
蕭寒舟不傻,門口那人的話雖然是打趣,但是對方既然敢當著他和白盡流的面這麼說,可見對謠言的來源十分相信。
什麼地方傳出來的消息最能取信于人?當然是蕭家或是白家。
白家那邊蕭寒舟暫時不好插手,不過他相信白盡流回去也會查。
而蕭家這里,蕭寒舟未曾想過蕭氏中也會有如此離譜的流言,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且聽對方剛才的語氣,就算這流言不是從蕭家中傳出來的,蕭氏弟子也絕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