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舟認識這劍意。
當年蕭家老祖拿到的傳承——它是蕭家崛起的根本,也是讓蕭家滿門被滅的罪魁禍首——就是一部劍訣。
但只一部劍訣就能系住整個家族的興衰榮辱,它自然不凡,那是當年劍斬魔龍、以身鎮壓之的清冉劍尊留下的傳承。
蕭家老祖知道輕重,從未對外人說出這一點,就連在蕭家內部,也是嫡支一脈口耳相傳的秘密。畢竟這件事若是暴露,窺伺蕭家的恐怕就不止天環城內家族,而是整個東洲世家了。只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縱然蕭家小心的守著這個秘密未透露分毫,但這“不知名”的傳承仍舊惹來了禍事。
……
可蕭寒舟卻未曾想,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會從旁人手中看到這劍法。
阿繹他如何會的?
是因為他?是因為看過他的劍法?
蕭寒舟很快就否認了這個想法。
當年蕭家老祖拿到的劍訣只是部殘卷,但個中招式卻已有千萬種變化,他參悟了這麼些年,所學也不過皮毛,而剛才阿繹那一招雖可看出是出自同源,但卻并非他已學的任何一式。
若是旁人,蕭寒舟恐怕要懷疑對方是不是以某種手段拿到了蕭家的這劍訣,但是同樣的事放在任繹身上,他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這不單單是信任對方的人品,而是阿繹如果真的想要傳承的話,在過去的十數年間,他有無數個機會可以動手。
這時候蕭寒舟想起的,卻是兩人初見面時,那相貌昳麗張揚的小少年的第一句話——
“你的劍法不錯。
”
蕭寒舟突然有些出神。
事實上,在將阿繹的那些照料偏愛視作理所當然以前,蕭寒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困惑于對方對他的優待。
那人待他太好,好得實在超過一個陌生人的界限,好到讓他忍不住心生警惕。
那時候的蕭寒舟遭逢巨變,陡然從眾人擁簇的蕭家少主變成躲躲藏藏的過街老鼠,滅門的仇恨如此刻骨,但是在流亡中現實的磨難同樣不遑多讓,那時他首要的目標甚至不是“復仇”,而是“活下去”。
對于一個曾經養尊處優又一無所有的孩子來說,后一個目標已經足夠他拼盡全力放棄尊嚴、放棄教養、放棄他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東西,只是為了活下去。
蕭寒舟甚至都懷疑,如果一直那樣下去,他會不會變得跟街邊任意一個乞兒一模一樣?但是并沒有,有人向他伸出了手,將他從那泥淖中拉了出來。
只是那時候,蕭寒舟早就不是對身邊一切善意習以為常的蕭家小少爺了。
在外流亡了這麼久,他清楚地明白,這世上從來沒有白得的好處、有所得必定要有所失,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里大多藏著毒藥。
他警惕又抗拒著,像是被關在籠子里,蟄伏著隨時準備給人一口的狼崽子。
只是他卻遲遲未等到毒發。
少年蕭寒舟困惑又不解,但仍舊固執地認定一切善意都是有所的圖謀、等待那臆想中的“險惡真相”暴露。只是剛剛經歷過人生最寒冷低谷的小少年又控制不住的沉浸于那虛假的溫暖中偶爾……極其偶爾的,他會在久久無眠的夜半時分生出“即便這是假的,好像就這麼死去也不錯”的軟弱念頭,但第二日的日出黎明,他又忍不住狠狠唾棄前一夜的自己。
……
這時候蕭寒舟站在空地之前,突然想起了自己少年時的那些糾結。
事實上以他和阿繹后來數次出生入死的交情,關于這一直未解的困惑他全可以開口去問,他相信阿繹一定會給他一個回答。但是少年時那“一旦真相戳破,就再回不到過去”的畏卻刻在了潛意識里,他在刻意遺忘著那段記憶,又刻意回避著那個問題。
只是現在,蕭寒舟恍惚生出一種猜測當年蕭家老祖拿到的劍訣只是部分殘卷,似乎是年代久遠已經散失了,倘若散失的那些在阿繹手上,那……阿繹那時是因為認出了那劍法,出于“照顧同門”的想法才收留了他?
長久以來的疑惑似乎終于得到了解答,但不知怎麼的、蕭寒舟卻并不高興。
他心里隱隱有個聲音在問就只是這樣?就只是因為這個?
蕭寒舟手指虛虛抵在心口上,神情困惑。
——那他想要的答案,又是什麼呢?
第18章 只是朋友18
那日蕭寒舟離開的時候說是要送些療養的靈草丹藥過來,任繹知道蕭寒舟不是個隨便說說的人,那之后一直在頭疼怎麼拒絕對方。按照任繹多年做工具人的經驗,但凡占了天命之子的便宜,最后一定要還回去,區別只在于是加倍還是超級加倍。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后,任繹卻發現對方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又忍不住奇怪起來。
這倒不是口是心非的抱有什麼期待,而是他了解蕭寒舟這個人,后者言出必行、絕對不會隨意毀諾,像現在這種說過話后又沒有音訊的狀態,就變得格外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