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陣溫柔的秋風順著窗戶打開的縫隙吹起窗簾,也吹開了塵封多年的少年心事。
那時賀承川剛剛開竅,人還青澀得很,發現自己對謝讓塵動心之后整個人都手足無措起來,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
他想和喜歡的人度過自己成年的第一天,又不好意思主動去約,便想著突然襲擊,打算在那人皺著眉問“怎麼突然想出來玩”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攬上他的肩膀,心如擂鼓的同時嘴里云淡風輕地說句“今天是我生日”。
可當他確認好謝讓塵在家,激動地來到謝讓塵家樓下時,卻看到讓他無比心碎的一幕——
“謝讓塵”正背對著他溫柔地吻著一個女孩子。
角度原因,他看不到“謝讓塵”的正臉,只能勉強看到他懷中女孩子的輪廓。
可謝讓塵的校服外套上有他親手畫的專屬標記,再不會有第二件了。
巨大的沖擊讓賀承川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逃!逃離這里!
他鼓不起走近細看的勇氣,自然無法分辨出眼前的身影和真正的謝讓塵有什麼差別,只帶著一身狼狽離開。
直到多年后的那天,曾經有一面之緣的女孩子挽著和謝讓塵身形相仿的青年一起出現在他面前,親熱地叫著他“哥”。
賀承川這才發現,他過去的一時怯懦,居然讓他和謝讓塵白白錯過了這麼多年。
“ 原來……竟是這樣嗎?”
謝讓塵說著忍不住有些恍惚,像是回憶,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我弟他有時急著出門確實會隨手拿起我的外套穿上,但我以前從沒在意過。
”
“早知道,早知道我一定……”
未能說完整的話無聲砸進賀承川心里,細細密密的疼。
“沒事的,不怪你。都怪賀洲,是他太膽小了。”
賀承川小心地抱住謝讓塵,熟悉的氣息讓他下意識將腦袋埋在對方肩窩里蹭了蹭,又忽地止住。
兩人皆是一愣。
在謝讓塵身上黏糊撒嬌是之前失憶時賀承川的拿手好戲,可對原先不可一世、從不會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的賀洲,這種動作絕對不是他會做出來的。
一時間,賀承川被自己卡得不上不下,不知該不該繼續下去。
就在這時,謝讓塵主動回抱住他,在天平一端加上決勝的籌碼。
人也是動物,有時無聲的肢體動作比語言更能表達出心中所念所想。
單從外表上看,謝讓塵無疑是看不出攻擊性的,但賀承川卻知道謝讓塵溫和恬淡的外殼下是怎樣一顆堅毅的心。
而如今,回抱著他的胳膊正在微微顫抖,在賀承川的記憶里,這是謝讓塵第一次毫不掩飾地釋放了自己的脆弱。
這時候再不知道怎麼做就真成大豬蹄子了。
賀承川于是更加用力地回抱謝讓塵,同他貼得更緊,毫無保留地為心上人提供溫暖和依靠,十足一個稱職的人形抱枕。
所以……他現在就收點工資不過分吧?
賀承川心虛地打起了小算盤。
恢復記憶后,讓他眼前一黑的不僅是被搞砸的中秋宴,還有失憶時自己曾干過的一樁樁好事!
雖說當時他失憶了,做出那些舉動并非故意,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謝讓塵積攢的壓力、無奈需要有個發泄的出口不說,單他讓謝讓塵在眾人前跟著尷尬了一次又一次,免不得被拎出來好好算算賬。
趁謝讓塵現在正心軟得一塌糊涂,此時不為自己提前打點一二更待何
時?反正他本來也是要哄塵塵的嘛……
“真的,都怪賀洲,誰讓他膽子小又好面子,性格擰巴別扭,連表達喜歡都不敢。”
“別難過了,嗯?我已經替你批評過他了。”
“咳,而且吧……”
賀承川有些心虛地開口:“賀洲自己也認識到了錯誤,在努力改正,雖然……”
“雖然什麼?”
謝讓塵突然開口,從賀承川的懷里里直起身,嘴角噙著一絲笑:“是想說雖然用的方法不太對,還是說雖然給我惹出了點麻煩?”
“哦對,是不是還差了一句,雖然他這樣那樣,但心是好的,嗯?”
謝讓塵尾音上挑,語氣里卻沒有丁點的不確定,全然是看透一切的篤定。
賀承川張了張嘴,忽然理解了什麼叫“提前殺死比賽”。
但——
“我覺得還可以解釋一下。”
不想剛恢復記憶就被掃出家門,賀承川使勁渾身解數,認錯也好發誓也罷,哪怕想不出什麼好方法,多說點總能代表他的誠意吧?
賀承川整個人緊張到不行,但等他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天才發現,從始至終沒打斷過他的謝讓塵一直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他。
不是冷笑,也沒有戲謔的意思,就是單純地看著他笑。
賀承川一愣,不自覺也笑了起來,嘴巴快咧到耳朵根。
“笑什麼?”謝讓塵從鼻子里哼出帶著笑意的氣音:“不繼續說了?”
“就笑就笑。”
賀承川鼻子嘴巴故意皺在一起,惡狠狠地用額頭輕撞謝讓塵一下:“所以塵塵你根本就沒生氣!為什麼不告訴我!”
“別亂講。”謝讓塵用食指抵著賀承川的額頭將湊過來的人推開,懶洋洋道:“我有說過我生氣了嗎?”
聞言,賀承川表情更加豐富,高興中摻雜著氣急敗壞。
謝讓塵終于忍不住,靠在賀承川身上朗笑出聲,甚至把眼淚都給笑了出來。
說實話,在賀承川失憶的那些日子,他經常在睡不著的時候想象等賀承川恢復記憶了要怎樣對著他出出氣。
只是他也沒想到,等這一天真的來了,他卻一點都沒有朝賀承川撒氣的想法,連賀承川那點蹩腳的小心思在他眼里都變成了可愛。
大概這就是偏愛?
但他以后也得注意著點,不能對賀承川太沒底線,從失憶那段的表現來看,脫韁后的賀承川還是挺會拆家的。
謝讓塵漫無邊際地想著,眼中笑意越來越深。賀承川被他這幅樣子迷了眼,忍不住湊近同他黏糊。
“塵塵,你在想什麼?”
察覺出謝讓塵的分心,賀承川不滿地哼哼一聲,怎麼不看著他也能笑得這麼開心?
“我在想——”
謝讓塵刻意頓了頓,挑眉:“真想讓我說出來?”
“……”賀承川表情微窘。
但大概是發現謝讓塵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恃寵而驕的賀承川一改先前連連求饒的模樣,直接開始擺爛。
“反正你也知道我之前腦子不好,不管做出什麼事都不能算數。你笑就笑吧,全當是我故意鬧笑話哄你開心。”
“哦?真全不算數?”
謝讓塵笑意不變,慢悠悠地將手指豎起伸到賀承川面前:“那——這個呢?”
秋日的夕陽逐漸落入地平線。
戴著戒指的手被捉住,像是有人溫柔地捧起了獨屬于他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