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誰能料到, 他能在一年內連得縣試府試案首, 并給出這賑災策?
洪知縣對于齊鳶之才已經無從概括, 只能由衷地夸贊出兩個字——神童。
他現在愛惜神童之才, 怕他木秀于林,過剛易折,因此一開始并不想讓錢知府知道這是齊鳶的獻策。但現在錢知府在緊要關頭又想為難齊府, 洪知縣便不得不說了。
有甘泉縣令在此,只要這次應對的舉措有效, 那齊鳶的名聲必會不脛而走。錢知府要做點什麼也要掂量一下了。
洪知縣大聲喊出,果真讓在場的倆人都吃了一驚。
錢知府鎖著眉心,瞪視著洪知縣。
甘泉縣縣令也狠狠愣住,隨后難以置信地問:“這些竟是那位齊案首的提議?”
“正是。府試之后,齊鳶曾跟謝大人一同到縣衙, 練兵和救災安輯之策都是齊鳶提的,后來我還寫了札子請府尊大人過目。”洪知縣拱手, 又轉而道, “不過這兩項都是謝大人特意考察齊鳶的, 齊鳶的獻策令謝大人十分滿意。現在想來,還是謝大人高瞻遠矚,料到了會有今日情形。”
齊鳶料事如神,洪知縣卻怕如實說出來會弄巧成拙,因此故意搬出謝蘭庭,順道借謝蘭庭的勢。
果然,錢知府聽到謝蘭庭的名字臉色又是一換。
“謝大人料到了會有今日?”
洪知縣面不改色道:“回府尊大人,正是如此。”
“這……”錢知府沉吟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揮手道,“那就先這麼辦。”
洪知縣在府衙這番耽擱,出來時已經是巳時末。午時過后便要舍粥,他怕出茬子,從府衙直奔了養濟院。
養濟院靠近外城門,洪知縣趕到時,那邊正架鍋煮粥,一切順利。
他又聽手下來報,說城外的災民雖然一開始有些混亂,但現在已經大概安穩下來,登記身份,領取粥票,就等午時官府舍粥。
從北地一路往南,舍粥的官府也有,但更多的是將流民逮捕驅逐,因此災民中不少人伏地而泣,感懷揚州知府和知縣老爺們活命之恩。
午時一過,外城門緩緩打開,官兵押送粥車出城,于城門外的一處寺廟作為了臨時的舍粥處。
洪知縣親自坐診,兵士胥吏各自數隊維持場面。領了票的流民們按三等六班的劃分有序領粥,其中有地皮無賴,凌弱暴寡之流意圖暗中作亂,或占些便宜,也都被衙吏們揪到一旁。
一時間城里城外忙不而亂,一直到日暮時分,天色將黑未黑,洪知縣才長長地松開了那口氣。
這次的舍粥雖然因事出匆忙,規模不大,然而效果卻比預想的好。
流民們得知日后官府天天舍粥,多數都安定下來。其實對于他們這些地方來說,防止流民暴亂才是最重要的。舍粥只是急賑之策,根本解決流民問題,還是要靠朝廷政策。
當晚,洪知縣連夜寫了奏折,雖然奏折也要先經錢知府上級官吏層層過目,但他這次為民請命,不得不寫。
翌日,城外舍粥繼續。
洪知縣知道江都縣的義倉雖然存糧不少,但現在城外的饑民太多,這樣下去義倉不一定能支撐多久,當務之急,還是得向富戶募捐。
揚州的富戶義紳那里,由衙門的人帶了他的書信去勸捐,而幾大鹽商和豪富之家,他少不得要親自走一趟。
齊鳶這天正在楓林先生的院子里,講城外流民情況。
這次流民數量雖然駭人,城中也自稱流民的人誆騙財物,又或者四處偷盜搶掠,但這些都是少數,城外那麼多人聚集一塊,現下并沒有作亂的跡象。
楓林先生卻道:“有時民變并非有跡可循,災民們流離失所,死傷遍地,到了救災地必然不想離開。那些安分的百姓會聽政府號令,其他暴徒卻未必會肯,小則流竄偷盜誆騙,大則截殺富戶,占地為寇,這便是一亂。而流民一到,揚州米價必然上漲,本地百姓豈能毫無怨言?米價騰漲,奸商惡吏怎麼可能不去倒賣糧食借機發財?此時民怨一起,稍有流言蜚語,便會釀成民變。”
齊鳶昨日先去了逢舟書院安撫諸位士子,離揚的人他讓壯仆護送離開,留下的人則暫住書院舍房,隨同其他學生一同上課。等回家時,他看到洪知縣正坐診舍粥,又聽人說洪知縣應對及時,舉措謹慎,因此那顆心才放回肚子里,覺得以洪知縣的能力,應當可以穩定局勢,避免饑民襲擊揚州城。
誰想今天跟先生說起,楓林先生卻嘆了口氣,認為情勢并不樂觀,對于地方小吏來說,現在不過是剛開始。
齊鳶知道自己雖熟讀史書,卻少些歷練,自己的計策未免不夠周祥,因此這會兒虛心聆聽老師教誨,唯唯稱是。
楓林先生又道:“洪知縣現在恐怕也是焦頭爛額。江都縣的義倉雖然有存糧,但支撐不了太久,日后米價騰漲,他還有的愁。”
話正說著,就聽前院有人來找,說洪知縣到了府上,齊方祖讓齊鳶前去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