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咳一聲,未等說話,老臉先燒起來。再往外看了兩眼,確認丫鬟奴仆們都聽不到。
齊鳶默默看著齊方祖。自從這個身體蘇醒后,齊方祖便極少踏足這邊,今天過來這一趟顯然不是閑來無事過來溜達。然而齊方祖不說,齊鳶便也干脆裝傻,什麼都不問。
就這樣又過去了一炷香的功夫,齊方祖才咳嗽了一聲,紅著老臉道:“伯修,你若愿意,以后還稱我為父親如何?”
齊鳶沒有作聲,只抬眉訝異地看過來。
齊方祖見他神色驚疑,顯然在摸清自己的意圖前并不打算說話,心里也明白過來,夫人說的沒錯,這孩子已然對自己有了看法。
他心下著急,怕自己弄巧成拙,干脆道:“其實我過來,是想問下你的想法。現在你想回京城,還是留在揚州?”
齊方祖說完頓了下,不等齊鳶回答,便接著道:“我和夫人是希望你能留下的。說起來,也是我一時糊涂做了蠢事,當初在金陵,你的那句話我已經聽到了。但我實在不舍你的科舉之才,這才有了強留你下來的念頭……”
齊方祖自知事情瞞不住,便干脆一點兒都不瞞著,從當初意念起,到昨晚的主意定,再到齊夫人的一番勸,悉數跟齊鳶說了個清清楚楚。
……
陳伯一早去找齊方祖,如今已經是八月底,他們再耽擱下去,就要趕不上京城的斗香大會了。
錯過斗香盛會事小,萬一因此得罪了太子或者禮部的官員,甚至只是掌管制香的香藥局,那齊府都要倒大霉了。
然而去了老爺院子,下人們都說老爺不在,一大早去少爺那了。
陳伯又去齊鳶的院子,到了門口卻被幾個小廝攔住,說老爺和少爺有要事商談。
陳伯只得又等,這下從日頭初升等到日懸中天,陳伯急得口干舌燥,朝里面喊了好幾聲,里面的門才吱呀一聲打開。
齊方祖微胖的身子堵著門口,臉色潮紅,大聲道:“外面嚷嚷什麼呢?”
“老爺!”陳伯趕緊奔進來,催促道,“碼頭上的船再不走來不及了!您擱這兒忙什麼呢?”
齊方祖心里苦笑,他自然是在勸齊鳶留下。為了讓齊鳶相信自己,這一上午,齊方祖不得不交代了齊府的一點秘密。
小神童聰敏異常,又十分謹慎,總會趁他不留意時,對他的話進行反復求證。
齊方祖很難察覺,等反應過來后,話已經被套出去不少。幸好這次有前車之鑒,他沒有扯謊,因此終于獲得了齊鳶的信任。
齊方祖心情很是復雜,他慶幸夫人提醒得及時,才來得及挽留小神童。同時又懊惱自己一葉障目,齊鳶早已看清齊府處境,之前一直在為齊府考慮。自己卻只想著如何利用對方,這才招來了對方的戒備。
他這次開誠布公,拿出十足的誠意和籌碼,好在齊鳶才終于點頭,答應留在揚州。
倆人最終商議的結果是,這次由陳伯將小少爺要的東西帶去京城,先跟小少爺接上信,而齊鳶則想辦法盡快為齊府博一個功名。
“有幾樣東西要陳伯捎帶一下,陳伯你來看看,這幾樣東西怎麼帶著。”齊方祖把陳伯請進去。
屋里,齊鳶剛剛提筆寫完了一份清單。
陳伯湊過去一看,隨即傻眼:“老爺,少爺,這是……”
齊方祖忙道:“這是給鳶兒的……”話一出口,心里咯噔一聲,知道自己說漏嘴了。
他臉色白了白,齊鳶已然笑起來:“這是給我的一位朋友的。”
陳伯道:“朋友?”
“說來話長。逢舟兄乃是我的知音好友,這次他來信向我求幾樣東西,正好勞煩陳伯給捎過去。”齊鳶將自己寫好的單子遞給陳伯,指了指道,“上面幾樣都好說,我讓人去買回來便是。這買香料的去處和用具……陳伯可有主意?”
“少爺的朋友也會制香?”陳伯一臉驚奇。
“略通一二。”齊鳶道,“他想賣些香品貼補家用。”
“這做買賣可不比集市擺攤。咱齊府的香料都是自己的船出去收的,這樣貨才能夠,也能辨認真假。你這個朋友沒法出海吧……”陳伯搖搖頭,琢磨了一會兒,突然一拍手,“哎,你別說,我這還真有一個人,我本家有個親戚是廣州的香戶,他常去京城。”
“如此,麻煩陳伯寫封信,跟那位本家親戚說一下。”齊鳶略一琢磨,道,“到時候讓那位親戚直接去忠遠伯府便是。”
“行,沒問題。”陳伯道,“不過這用具……那可就多了去了,他要的是哪種?”
齊鳶看向齊方祖。
齊方祖想了想自己親兒子的制香習慣,道:“老鋪子里的那套碾槽,他肯定沒地方去買,就給他帶那個吧。”
陳伯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齊方祖。
齊方祖已經站了起來,“陳伯,你現在就讓人去搬,你們最晚,明天一早就得開船。”
再不走,萬一路上遇到逆風,那可就真來不及了。
齊府上下,突然忙碌起來。齊夫人一早去了老夫人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倒是將遲雪莊當日給他的兩匹綢緞送了過來。
兩匹上好的料子,一匹是紅地妝花緞,其上有片金和墨綠織出的魚藻紋,那是小紈绔的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