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與齊方祖同乘一輛馬車,不由問:“老爺, 這是何故?”
齊方祖搖, 道:“我也不知。不過鳶兒既然著急催促, 應當事出有因。”
他不便多說, 心里卻能猜著, 齊鳶這樣多半是跟那小僮捎來的信件有關。那信是誰寫的?莫非是謝大人?
齊鳶如此著急請大家先回府,可是斗香大會有了什麼變故?
一路忐忑,等車行回府, 齊方祖立刻召了齊鳶到花廳問話。
齊鳶見過父親,思索片刻, 沒有直說,只道:“父親,孩兒這的確有件要事,關系到我們齊府。不過在這事情,還得請父親把母親請回來。”
“你母親還在庵里修行, 現在時辰已晚,庵里已經關門了。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 等你母親后天回府, 我自會跟她提起。”
齊鳶卻仍是搖頭:“這樣……恐怕不妥。父親能否請嬤嬤現在跑一趟?再多撥幾個人手隨性, 在庵外等著。母親帶發修行,所住的院落跟庵中長老不在一塊,或許可以連夜回來。”
齊方祖:“……”
“鳶兒,”齊方祖道,“到底是什麼事?非要你母親在場?”
若是以前,齊方祖再如何疼愛齊鳶,也頂多隨他吃喝玩鬧,少去拘束他。像今天這樣聽他的話便大動干戈帶人回府,又耐著性子聽他安排,是絕不可能的。
但這半年來,齊方祖早已察覺出了齊鳶的改變。不僅是面容上眉眼更為秀長,臉蛋也瘦了些,個子也長高了不少,但更多的變化是周身的氣場。
像是現在,齊鳶雖神色嚴肅,但一派從容,目色冷靜,齊方祖一邊覺得這要求有些荒唐,一邊又忍不住屈服于他。
“這樣屬實有些胡鬧了。等你母親回來,你若說不出個子丑寅卯,那可要等著家法伺候了!”齊方祖皺眉,沒好氣地說完,又問,“那第二個呢?”
齊鳶微仰起臉:“孩兒請父親……開祠堂,請老夫人。”
“你……”
“爹,老夫人曾叮囑過,這事兒一旦有了消息,她必須在場。”齊鳶不覺已經換了稱呼,頓一頓,深揖到底,“請父親成全。”
“老夫人叮囑你?”齊方祖猛地回頭,卻因身形不穩,踉蹌了一下。
齊鳶忙把人扶住。
“老夫人對此知情?”齊方祖著急問。
齊鳶點點頭,隨即便見齊方祖的臉色“唰”的一下變白了。
一個離奇的念頭在齊鳶的腦子里閃過,他默然抬眼,在看到齊方祖閃躲的眼神時,齊鳶腦子里嗡的一聲,什麼都明白了。
——當日在金陵,齊鳶得知小紈绔的境遇后,決定向齊方祖坦白身份。然而那次事不湊巧,就在他跪地講明時,游船遭了劫匪。
事后齊方祖和齊松對此只字不提,只說沒聽到齊鳶說了句什麼。現在看來,恐怕事實并非如此。抑或是,齊方祖早有察覺,自己并非是小紈绔?
此情此景,再說這些未免尷尬。齊鳶低下頭,耐心等著老夫人和齊夫人的到場。
是夜子時,齊夫人終于匆匆回府,換了身衣服后直奔了祠堂。
老夫人已經端坐在了上首,滿頭銀發的老太太,在聽到齊鳶請求開祠堂時,當即眼眶便濕了。她知道齊鳶這樣做,必定是跟他的假少爺身份有關,可她并不敢想會是什麼事情,在她看來,什麼消息都是兇多吉少。
因此到祠堂后,老夫人始終緊抿著嘴,滿眼希冀和懇求地望著齊鳶。
齊夫人進入祠堂后,見老太太如此,也眼眶發紅,默默站了過去,輕輕拍著老夫人的胳膊。
齊鳶將祠堂的大門關上,轉身看向上面的三位長輩,隨后一撩袍裾,長跪在地。
“老夫人、老爺、夫人,晚輩本是京城人士,然自幼命蹇時乖,數月前落水遇難,卻不料醒來時已經附身在了二公子身上。數月來,煩累齊府眾人照顧,晚輩寢度難安。幸而不久前晚輩得了消息,二公子如今一切尚好,正在晚輩家中。”
齊鳶一口氣說完重點,隨即解釋道,“我二人當初機緣巧合之下,魂身互換。因晚輩身份特殊,小公子想回揚州卻困難重重,因此直到現在才互通信件,正式相認。”
他說完從懷里拿出小紈绔回過來的那一沓信紙,膝行幾步,雙手奉給了老夫人。
祠堂中的幾人卻都已經呆住了。
齊鳶等了會兒,見沒人接,不由驚訝地抬頭看了過去。
齊夫人和齊老夫人皆是淚流滿面,卻一動不動,只難以置信地瞪著眼看他。另一邊,齊方祖也是憂心忡忡,盯著那沓信紙發愣。
“孩……孩子……”齊夫人張了張嘴,先輕聲問,“你剛剛說,說鳶兒他……”
話沒說完,已經泣不成聲,含淚搶步向前。
老夫人也像是突然活過來一般,拄著拐哎呀哎呀地喊兩聲,拍著腿顫顫巍巍地要站起來。
齊鳶忙起身,迎向兩人,又扶住老太太:“老夫人,小少爺一切都好,這就是他寫的信。”
“老天爺啊!老天爺!”老夫人狠狠砸了下桌子,這下終于“啊呀”一下,大哭出來,“你可是開了眼了!我的鳶兒!”
說完重重地摔坐回去,與齊夫人哭成一團。
齊方祖也抬著袖子擦淚。幾人湊一起看小紈绔的來信,等看到其中幾句想念揚州之語,不免又是心疼地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