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別人,張如緒不就是前車之鑒?
齊方祖道:“等你入了國子監,以后便是以監生身份參加順天府的鄉試。錢知府再如何,手也伸不到京城去。這銀子該花還是得花。”
齊老爺自有考量,齊鳶略作思索,也不得不承認齊老爺的這番安排有道理。他不再反對,只默然看著齊方祖叮囑陳伯別的事情。
幾人正在碼頭話別,河面上突然飛速掠過一只小艇。不等靠近岸邊,船上便有人嘶啞著聲音喊:“岸上可是齊鳶齊二公子?”
那聲音嘶啞尖細,齊鳶怔住,霍然抬頭,“是我!”
“齊公子!”船上的人說話間已經從船首跳落到岸上,急匆匆走到齊鳶面前,“公子可是要出門?我是婉君姑娘跟前的二勇,姑娘讓小奴給公子送信來了!”
齊鳶微怔,隨即大喜,謝蘭庭終于來信了!
他連忙笑著應下,一把接過包袱,轉身便朝馬車走去,等邁出三四步遠,他才想起自己是在給陳伯送行,忙又停下折身回來。
齊方祖見狀笑起來:“你有事先去忙,陳伯的船一會兒就開了。”
“這……好!”齊鳶臉上一熱,疾走幾步跳上了馬車。
他心里想著謝蘭庭這次出發了多久,這一路押送糧草,必然不會太平,也不知道這信是在何地寫的?是保平安還是有事情?
常勇正在馬車邊等著,齊鳶三步并做兩步上車。然后就在進入車廂的一瞬,他的余光瞥見了包袱的一角,隨即整個人如遭雷擊,怔在了原地。
包袱露出的小小一角上,赫然有個“祁”字!
這信……是京城小紈绔的!
齊鳶瞪著包袱,常勇見少爺突然愣住,臉色驟變,也跟著嚇了一跳:“少爺,你怎麼了?”
齊鳶茫然地轉頭看著他,片刻后,眨了眨眼。
“我沒事。”他說完,果真跟沒事一樣,鉆進車廂。
常勇“哦”了一聲,正覺納悶,就見齊鳶又突然回頭道:“快!去碼頭把老爺和陳伯喊回來!陳伯若已開船,趕緊去追!”
常勇呆了呆:“啊?”
“快去!”齊鳶目色深沉,厲聲道,“告訴老爺,府里有大事!陳伯務必先回府!”
——
小紈绔的回信足足十多張。齊鳶這些天日日思索小紈绔收信后的反應,無論如何,他都深愧于心。
這次的換魂意外,小紈绔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原本是花鄉酒鄉里嬌養的小少爺,扭頭卻成了忠遠伯府里被欺辱打壓的自己,背負罪臣之子的名聲受審下獄……
而自己,卻替代了小紈绔,每日錦衣玉食地享受著。
齊鳶每每想起這些,都難掩自責和愧疚。他甚至做好了被小紈绔大罵一通的準備,畢竟小紈绔是出了名的不吃虧。
現在終于收到了回信,齊鳶雙手微微顫抖,捧著信紙從頭開始,一字不落地看下去。
然而只看了開頭幾句,他就開始鼻頭泛酸,眼眶濕潤起來。
小紈绔的信里絲毫沒有怨懟之意。他只是寫自己當日醒來后的錯愕驚慌和在京中的諸多遭遇,語氣憨然,滿篇長吁短嘆,充滿“噫、吁”之詞,完全是個孩子口氣。
然而其中經歷,不管是被伯府的老夫人欺負,在集市上被人下圈套對賭,又或者東池會歷險,國子監遭為難,以至不久前被下到都察院大牢……樁樁事端皆是因自己的身份而起的大麻煩。
齊鳶難以想象,嬌生慣養的小紈绔不知道為此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委屈。
明明每天要換三四身新衣服的人,又如何忍受著半年只穿自己那兩件舊襕衫?可這些難處小紈绔通通沒講,就連下獄之事都是一筆帶過。
齊鳶哪能看不出來,對方是有意跟自己細講伯府經歷,卻又不想讓自己擔心。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一位素不相識的小少爺如此維護!
齊鳶幾次哽住,也顧不得拿帕子,只用袖子擦去淚水。
常勇將齊老爺和陳伯從碼頭追回來后,見齊鳶滿面淚痕,心下雖驚,卻有很有眼色地當沒看見,只向齊老爺示意后,默默趕車回府。
于是常勇趕車在前,齊老爺和陳伯的馬車在后,最后是原本要去京城的一眾健仆。香料香品等行李則暫時寄放在了船上。
一行人回到齊府時,齊鳶已經將十多頁的信紙看完了。
幸好小紈绔對他天然親近,跟他講完這半年多的經歷后,足足提了五六頁的要求。都是小事,齊鳶認認真真看完,心里已經有了安排。
除此之外,齊鳶也在心里有了合計——如今自己有了小紈绔的親筆書信,陳伯正好又要入京,現在終于是時候告訴齊府真相,坦白身份了!
第92章
齊方祖從碼頭回來后, 心里便隱隱感到不安。常勇去得著急,只說少爺請大家回去。問他為什麼要回, 常勇也只搖頭說不知。
幸好陳伯的船家有事耽擱, 來得晚了會兒,剛要并沒有說齊鳶為什麼要把陳伯也追回去,只說少爺說必須回府, 有大事商議。也幸好陳伯的船有事耽擱了片刻, 船只還沒駛離岸邊。
于是一群人又一頭霧水地折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