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蠟燭的燈光微弱地閃了閃,終于沒堅持下去,熄滅了。
齊鳶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燈滅的一瞬,他卻又安靜了下來。
謝蘭庭索性將他的手完全抓住,拇指輕輕撫著他的手背:“那小廝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齊鳶過了會兒,才低聲道,“他在揚州人緣很好,在京城也是。我……”
齊鳶說到這里慢了下來,聲音里充滿了猶疑,像是在慢慢思索:“我遠不及他……揚州的家人朋友都記掛他,京城里母親和妹妹也更喜歡他。我自幼不擅交友,只當太傅一定會以我為傲,但太傅也有了別的得意弟子。他也喜歡小紈绔,給他取了字……祁逢舟……”
齊鳶這番話說得很輕:“我不是有意比較的,我只是……只是羨慕。”還是懷著愧疚之情的羨慕,不敢有絲毫壞的情緒。
眾人都記掛小紈绔,卻無人惦記自己,包括自己的至親和恩師。他向來自傲,乍一得知這些,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謝蘭庭沒說話,起身走到齊鳶的面前半蹲下來。
“這有什麼稀奇的?”謝蘭庭微微仰頭,低聲問,“你說他們誰比得上我?”
齊鳶愣了愣,下意識低頭。
倆人離得太近,在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你看,他們都比不上我。而我眼里只有你。”謝蘭庭自問自答,又輕輕笑了下,“我記得你,從一開始就記得。”
第85章
齊鳶過了好一會兒, 才“嗯”了一聲。
他知道謝蘭庭說的是實話,實際上, 他一直驚訝為什麼謝蘭庭會看出來。
“你在縣試前就懷疑了。”齊鳶心底的委屈被疑惑代替, “你是一直在注意齊家?可是怎麼會想到我身上去?”
謝蘭庭笑了笑,齊鳶的手有些涼,他索性將齊鳶的雙手都包住, 給這人暖著, “你應該換個方向問。
我注意的不是齊府。”
齊鳶:“……”
“我今年回京本想去找你,但……在路上, 被我義父攔住了。”謝蘭庭說到這里遲疑了一下, 似乎有些難開口, “他安排了人在你們的船上。”
“是他……”齊鳶曾經的懷疑終于一點點清晰起來, “是他要殺我?”
謝蘭庭點點頭。
齊鳶沉默了一會兒, 才問:“為什麼?”
他曾懷疑過自己的死因,但是忠遠伯府沒有什麼仇家,自己年幼時雖然孤傲, 但也沒得罪過太多人,至少, 還不到招來殺身之禍的程度。
這世上最希望他死的,在他看來是伯府的老太太。老太太一直想讓二房的孩子承襲爵位,但老太太若要下毒手,在府里多的是機會,何必等他離京。
如果這一切都是蔡賢做的, 那倒是很容易了。但這樣卻解釋不通。父親祁卓在去崖川平叛之前只是個小小武官,從不參與朝廷爭斗。
“原因很多。”謝蘭庭看了他一眼, 道, “有一部分是因為我。”
齊鳶:“……”
黑暗很好地遮掩住了倆人的表情, 齊鳶忍不住轉開臉看別處,雙手也微微往回掙了掙。但沒能抽動。
謝蘭庭握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在任性地反抗。
倆人都沉默著,彼此呼吸相聞,齊鳶能清晰地嗅到謝蘭庭身上的淡淡香氣,似乎是某種花香,旖旎柔和。
這香氣令他心軟又猶豫。他松了力道,雙手不再往回抽,臉上卻開始發燙。
謝蘭庭有一瞬的沖動,希望齊鳶能問句什麼。
但齊鳶只是輕咳了一聲,問他:“其他原因呢?”
“……”謝蘭庭微微有些懊惱,哼了聲道,“腿麻了。”
齊鳶:“……”
謝蘭庭一看就是自幼練武的,這麼會兒怎麼可能會腿麻。
“那你起來就是了。”齊鳶好笑地用力拉了他一下。
謝蘭庭借力站起來,想了想,轉身坐去旁邊。
齊鳶將蠟燭點燃,想了想道:“你若是不想說,我也不會繼續問了。”
“有些的確不能說。不過伯府如今的處境告訴你也無妨。”謝蘭庭抿嘴,眼睛里微微閃著寒意,“當年□□曾賜幾位功臣丹書鐵券,券上銘記其功,可免后代一死。如今功臣們該死的都死了,鐵券也只剩了兩塊在外面。其中一塊在國公府,另一塊,就在你家。”
忠遠伯府的確有一塊免死金牌,高約七寸,長有尺余,齊鳶小時候見過,并不覺得這東西特別。
不過是跟母親的冠冕一樣,用來彰顯身份的東西罷了。
“你義父想要這個?”齊鳶皺眉,隨即意識到不對,微微睜大了眼,“是他?”
鐵券上記的是祁家祖輩的功勞,蔡賢拿去根本沒用。想要這個的只能是當今皇帝。
謝蘭庭不置可否,只道:“聽說國公爺已經上書,想要奉還世券。如果他真把這免死金牌交上去了,那就只剩你家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那位真動了殺心,一張鐵券能擋得了什麼?”齊鳶不由惱火起來,“更何況他真想要收回去,命我爹交上去就是了。”
“怎麼可能?”謝蘭庭道,“沒有人知道他想收回去。”
齊鳶愣了下,須臾便明白了。
的確,如果謝蘭庭不說,自己打死也不會想到元昭帝會突然要收回世券。伯府處境的確危險,這一切似乎都因自己當年面圣而起,后面父親參加崖川平叛,又被傳出通敵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