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鳶無奈一笑。
“我回去看看你師娘,你師娘這身子骨……哎,也就是在你家休養的那幾年好些。”老先生說到這搖頭打住,又咳了一下,提高聲音,“你們快回吧!別在這站著了,風大傷身。走,走走!”
說完不耐煩地揮手趕倆人走。
齊鳶只得退后幾步,不知為何,他又突然想起了老太傅——自己也已經六年沒見恩師了。
“學生拜別先生!”齊鳶眼眶一酸,在江邊長長一揖,“先生千萬多保重!”
船家長桿一撐,客船緩緩離岸。楓林先生仍舊站在船尾,聲音哽住,長嘆一聲:“鳶兒啊……”
卻只是喊了一聲名字,什麼都沒說。
一直等客船走遠,齊鳶才跟孫輅往回走。
孫輅看他情緒低落,想了想,故意道:“若讓老師看見你這樣,估計乃園的醋壇子都要打翻了。嗯,乃園的師兄弟們要三月不識醋味。”
“師兄……”齊鳶果真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雖然孫輅說的也對,當日玲瓏山下,褚先生就因為齊鳶四書太好而郁悶過,因為齊鳶的四書不是自己教的。
想到褚若貞,齊鳶的心情又起伏了一番——自己已經助喬景云當上了社首,這次金陵之行終于可以結束了。事情比想象地要順利,現在只等謝蘭庭出現后,讓他找人給辦一張路引,以便自己從金陵直奔京城。
那自己今晚便要跟齊方祖坦白嗎?
這次自己一去不返,乃園的師兄們結社怎麼辦,自己是不是要跟孫師兄解釋一下?
桂提學那邊要怎麼說?府試案首明年一定能補生員,無論如何,要請桂提學為小紈绔留下生員身份。
齊鳶回到客棧后依舊心神不寧。夜半時,他突然被噩夢驚醒,失了睡意。
齊鳶索性披衣坐起,繼續琢磨回京的事情。
一痕彎月遙掛天際,齊鳶思緒飄遠,又忍不住想,此時遠在京城的小紈绔在做什麼呢?小紈绔自幼便討所有人喜歡,他交友甚廣,親人寵溺恩師愛護,朋友們更是愿意為他兩肋插刀。
與之相比,作為小才子的自己,似乎并沒有惹人喜愛之處。
自己這麼多年,唯一交了一位朋友,卻又時近時遠,亦友亦敵。也不知道在謝蘭庭眼中,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謝蘭庭應當會幫自己吧?
這麼多天沒見了,這人現在在哪兒呢?
作者有話要說:
[1]這首詩是引用的錢福的《題觀景亭》。
錢福是明孝宗時的狀元,淡泊名利,當了幾年官就退隱歸田了,是個很愛狎妓宴飲的風流才子。有兩件事大家應該很熟悉。
一是他看上的揚州名妓,嫁給了鹽商,他給人題詩“淡羅衫子淡羅裙,淡掃蛾眉淡點唇。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了賣鹽人”。另一個就是他寫的《明日歌》。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第77章
總社集會之后, 喬景云開始接手望社各項事務,又是賬務交接, 又是組織人評選今年要刊刻的望社文稿, 這下徹底忙碌起來。
孫輅和劉文雋擔心家里人記掛,先行回了揚州。齊鳶送走兩位師兄,之后便一直等著齊方祖忙完, 自己好坦白回京的事情。
可是沒想到眼看歸期將至, 齊方祖竟然依舊忙得腳不沾地,連客棧都沒回。
齊鳶無法, 只能在客棧等著。
這一等便是五天過去, 第五天晚上, 齊方祖終于回到客棧, 跟齊鳶說可以準備準備回揚州。
“這幾天爹忙著見各地的掌柜, 也沒顧上你。聽說我兒在金陵大出風頭,你大哥看到有人賣你的書稿,還買了幾本回來。”齊方祖喜滋滋地從懷里掏出一本書, 上面赫然寫著《揚州齊才子文選大集》。
齊鳶被嚇了一跳,接過來翻看兩眼, 里面卻只有前四篇是自己的,是縣試和府試時的答卷。后面的都是拿了別人的湊數,署名皆是X地X才子,看著像是各地才子大全。
“我看你這冊賣得特別多,快趕上《望社文稿》了, 書肆老板個個歡喜地很。不過聽掌柜們說其他地方還沒見著你的書,想來是這次你在金陵風頭大盛, 本地書商先搶了機會。”齊方祖笑呵呵道, “等這書再賣去揚州, 咱齊府可是頭一份的體面!我兒這回真是光宗耀祖!”
“那還是不要賣去揚州了。”齊鳶卻把冊子丟在一旁,搖頭道,“這冊子應該是本地書坊私刻的,錢都讓書商賺了,我可一分銀子都沒得。”
齊方祖聞言哈哈大笑:“咱家又不缺銀子,缺的是名聲。你知道楚家為什麼肯跟咱家合伙,用咱家商隊?”
齊鳶見齊方祖談興正濃,只得問,“不是因為兩家是親家?”
“齊楚兩家雖是姻親,但這些年一直各做各的買賣。尤其是楚家小子當家做主后,更少跟咱家有來往。這次兩家合伙,楚家一是因咱家買賣在江浙鋪得光,再就是因為你了。”
齊方祖搖搖頭,在屋里踱著步,“那天我跟楚家小子見面,他倒是直言不諱,說齊家處境他們知道一二,之所以愿意跟我們合伙,是因他聽說你讀書不錯,江蘇的桂提學親口夸你才調驚人,能讓一省大宗師此看重,你的將來恐怕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