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這個人,更不敢承認設賭,匆匆回身作揖,辯解道:“大人可能有什麼誤會,晚生與劉公子來此是為了賞畫,楓林先生得了一幅董源真跡,邀我等共賞……”
劉文雋也被八十廷杖唬了一跳,但當他看到謝蘭庭似笑非笑的表情時,心念一動,明白過來。
“大人,晚生知錯了!”劉文雋大聲道,“晚生對畫作一竅不通,只是今晚為了梨香姑娘,不得不賭。”
他也不管旁人的眼色,將今晚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來,說到最后,哆哆嗦嗦趨前兩步:“晚生技不如人,愿賭服輸,因此已答應幽公子加入望社。此舉觸犯朝廷律法,晚生也愿意領罰。只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謝蘭庭“哦”了一聲,“何事?”
劉文雋道:“梨香姑娘雖為樂院女子,但她近日身體不適,已經告假。實在不應該被人強擄至此徹夜作陪,望大人開恩,準梨香姑娘回院休息。”
說完叩拜下去,儼然一副癡情書生的樣子。
幽玄心中暗恨,劉文雋是他看中的餌,只要餌到了手,不怕魚兒不上鉤。然而此時這餌過于蠢了些,自己萬一被他連累,真挨了八十廷杖,豈不是得不償失。
思索一番,不得不再三解釋,先主動放了梨香歸家,說自己只是仰慕梨香琴技。之后又撇清關系,只說今晚只是與劉文雋開玩笑,自己并不會招他入社。
一番指天立地地發誓,名妓李月仙也在一旁斟茶倒水,溫言款款地勸慰著,謝蘭庭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那幾人趁機告辭,匆匆離開。
李月仙等大家都走干凈了,臉上的笑也淡了下去,對謝蘭庭抱怨道:“你這麼辦事,我以后還怎麼待客?”聽那口氣,似乎跟謝蘭庭十分熟稔。
謝蘭庭默然不答。
李月仙又冷哼一聲:“這劉文雋看似聰明,實則腦子只有一根筋,如今還都用在了女人身上。膽量不行,才智不堪,你為什麼要幫他?總不能是看走了眼吧?”
說完美目一轉,驚訝道:“昨天就聽孟廠說你最近喜歡一個小書生,日思夜想的,莫不是他?”
齊鳶在那幫人離開后,正打算繞去前面,拜見這得月館的主人。哪想剛站起來就聽到了這句話,頓時面紅耳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然而心里又有點泛酸,心想那小書生或許是別人,萬一是何進呢?
他抿了下嘴,放輕呼吸。
謝蘭庭已經低聲笑了起來:“當然不是他。”說完輕咳一聲,道,“人就在后面。”
齊鳶的腦子里“轟”的一聲,那點酸味著了火,燒得他手足無措起來。
李月仙驚呼一聲,提起裙子便笑著往后跑。
齊鳶被人堵了個正著,傻傻站在那里,恨不得找個地縫鉆走。直到李月仙“咦”了一聲后,他才意識到幸好自己戴了帽子,把臉遮住了。
“他喝多了,你去安排個干凈的臥房,我先帶他去休息。”謝蘭庭將齊鳶擋在身后,又吩咐道,“醒酒湯也備點。”
李月仙伸長脖子往后瞧,笑嘻嘻問:“浴桶香湯呢,是放凈室還是一起放臥房里,帳中香什麼的……可有需要?”
齊鳶低下頭,心想這金陵名妓果真體貼入微。謝蘭庭卻明白李月仙分明是促狹,她問的才不是正經熏香,而是房事用的那些東西。
這樣被人打趣,謝蘭庭也是頭一回。
“不用了。”謝蘭庭頓了頓,又回頭看了眼,“送個小熏爐過去。
”
得月館的東西都是現成的,小龜奴很快收拾好東西,一路引著倆人上了樓。
謝蘭庭遣散了伺候的人,將門反鎖。齊鳶趕緊掩飾住自己的不自在,將帷帽摘下放在一旁,打量這間臥房。
讓他意外的是,這得月館看著雕梁繡柱,里面的臥房竟然布置地很溫馨,并沒有繁雜的裝飾。室內點了安神香,氣味純凈。床鋪也鋪整得十分松軟,讓人忍不住想要陷在里面。
謝蘭庭將熏籠提過來,見齊鳶眉目間倦意濃重,長長的睫毛低垂下去,整個人都呆了幾分,忍不住歪著頭看了他幾眼,笑了笑。
“你喝多了,快休息吧。”謝蘭庭把熏籠放在床邊,推了推齊鳶,讓他躺上去。
齊鳶只覺自己眼皮粘滯,說話也忍不住哈欠連天起來,“你呢?”
“我給你熏會兒發。”謝蘭庭道,“你們讀書人身子弱,萬一夜里吹了風,落下頭疼病就麻煩了。”
他說到這突然一頓,抬眼問齊鳶:“你……過來后,這身體可還適應?”
齊鳶剛要拒絕他熏頭發的事情,這下突然被打岔,愣了愣,嘴邊的話一下給忘了。
“還算適應。”齊鳶躺下去,打了個哈欠,“怎麼了?”
“沒什麼。”
室內漸漸安靜下去,齊鳶迷迷糊糊一會兒,呼吸便均勻起來。
謝蘭庭等他睡熟,輕輕將他往外攬了攬,一手拖著小小的熏籠不遠不近地靠這,另一只手輕輕順著這人的頭發,幫他烘干。
指間烏發柔順,謝蘭庭心里也軟得一塌糊涂,嘴角噙著笑,想著李月仙的那句話。
他當時打算解釋一下的,自己跟齊鳶是“千載知己”,互相敬重而已。
然而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麼竟就鬼使神差地承認了,其實說完之后他也有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