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鳶一愣,立刻又站直身子,側耳凝聽。
楓林先生笑了笑,對這人的回答不置可否,只繼續問道:“劉生,你如何看?”
齊鳶立刻屏住呼吸,果然聽到劉文雋的聲音隨后響起,卻比先前那人猶豫了許多:“前輩,這里面真有董源真跡嗎?”
楓林先生疑惑地“哦”了一聲,“你有疑問?”
劉文雋拱手道:“晚輩眼拙,也覺得中間這幅更像董源之作。但董源畫作用筆草草,只適宜遠觀,不可近看。這幅畫平嵐煙靄像董源的風格,但用筆稍顯圓融……”
他遲疑起來,半天后道,“晚輩認為,這三幅畫都不是董源真跡。”
第71章
齊鳶在隔扇這邊, 一聽這話便覺得不好。劉文雋所說的確是實情,董源的畫作遠觀山水如神, 近看卻不類物像。然而楓林先生為人端厚, 并非是愛戲謔的人。他說這三幅畫里有,那定然是有的,很可能是不同的畫風而已。
劉師兄若說將疑問說明, 或許能得楓林先生贊賞, 但他現在斷言這些都不是董源真跡,卻是將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果然, 劉文雋說完后, 外面安靜了一瞬, 過了會兒, 另一道聲音才響起來。
“劉公子果然懂些丹青之妙。”那聲音有幾分漫不經心, 徐徐道,“但楓林先生從不打誑語,這三幅畫中的確有一幅是董源真跡。劉公子若看不出來, 也應該是懷疑自己眼神不好,而非楓林先生故意捉弄。”
這話很不留情面, 劉文雋面紅耳赤,似乎著急想要辯解。然而話未出口,又被人打斷了。
“劉公子,你如今是必輸了,不知的約定可還作數?”
劉文雋愕然道:“幽公子, 我與令弟勝負未分,此時說這個為時過早吧?”
“我們今晚的約定是你若贏了舍弟, 人交給你帶走, 在下另以金銀相贈。但你若贏不了, 就要加入我們望社了。”幽玄公子淡淡道,“現在你已經將三幅畫都否決了,已經是必輸無疑。怎麼,劉公子要出爾反爾?”
劉文雋剛剛是想顯的自己有理有據,卻不想正中別人圈套。此時聽這話,倒吸了一口冷氣。
齊鳶聽得這里不由暗暗著急。其實加入望社并不是壞事,但是劉師兄自愿是一回事,被人逼迫就是另一回事了。況且聽這幽玄公子的口氣,對劉文雋并不如何尊重。
他既然瞧不上劉文雋,為何非要設計讓劉文雋加入呢?就不怕劉文雋心存怨氣?
齊鳶抬頭看向謝蘭庭。謝蘭庭沖他搖頭,微微一笑,顯然已經料到了這個場面。
齊鳶漸漸冷靜下來,在茶桌旁坐好。
外間的幾人果然爭執了幾句,劉文雋不服,最后幾人先論起了畫。楓林先生沉默許久之后,最終嘆了口氣,將真跡展了出來。
“這幅便是董源真跡。董北苑在宋時的名氣并不大,甚至被拒在三家山水之外,后世之名也是因米芾推崇。故而后人所知的董源畫風,皆是水墨淺絳之作。”楓林先生沉聲道,“然而畫史所載,董北苑的畫風有兩種,水墨類王維,著色如李思訓。今日真跡便是后者。”
這話說完,齊鳶的胃口也被吊了起來。
董源“如李思訓”的青綠畫作世所罕見,恐怕楊太傅都沒見過。
可是這等珍品,那位逸禪先生真就舍得送人?楓林先生素來行事穩重,這麼貴重的禮物說收就收?
與此同時,外面劉文雋也驚嘆一聲,隨后狀若無意道:“啊呀,竟是如此,是學生眼拙了。只是董源真跡已經足夠罕見,此畫又非董北苑的尋常風格,落款也僅有一章。楓林先生如何確定這就是真品的呢?”
他說到這告了聲罪,補充道,“學生非有他意,只是內心疑惑,望楓林先生不吝賜教。”
楓林先生呵呵笑道:“無妨,此畫一直被藏在宮中,后來由先帝賜給了呂太師,自然無假。先帝愛畫,從不在先人畫作上題字蓋章。”
呂太師便是逸禪先生的父親。呂逸禪師出身名門,卻無意科舉,自年輕時便縱情山水,是當世名儒。
謝蘭庭神色微動,見齊鳶看過來,他便探身過去,附耳道:“此畫先帝賜給密王的。”
先帝時的那位太子,被當今圣上毒殺,死后謚號為“密”。
溫熱的呼吸拂過臉頰,耳垂似乎被人隔著紗幔輕觸了一下。齊鳶一個激靈,從耳根紅到了脖頸。
他心跳得有些亂,又覺臉上發燙,只慶幸自己戴著這遮面的紗帽,對面的人應該看不清楚。
這邊走神片刻,外面的人已經重新回到了正題,要劉文雋履約。
劉文雋被逼無奈,嘆息一聲,道:“在下技不如人,愿賭服輸。只是幽公子,在下有一事不解。”
齊鳶回過神來,聽到這里心下發涼,著急思索著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只是不管什麼辦法,只要自己一露面,就會連累謝蘭庭和李姑娘。
楓林先生和幽玄公子都不是普通人,他們怎麼可能允許自己人雅聚時,身后有人偷聽?
外面幽公子已經哼了聲:“劉公子還有何事不解?”
劉文雋的聲音穩定了幾分:“幽公子要我入會,總不會是看中劉某愚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