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鳶放下書卷,捏了捏眉心,詫異道:“店家怎麼會給酒?”
來書肆里讀書的書生,書本都不舍得買,哪兒會花銀子買酒喝。平時買一點果子便足以坐一下午了,而那果子往往還都不舍得吃,最后要帶走。
遲雪莊這樣的富家子弟,陪他來書肆的時候也只是要壺好茶和幾樣甜點。
謝蘭庭道:“當然是我讓他去買的。”
齊鳶:“……”
“端午佳節,你為了躲清凈,不帶我看龍舟也就罷了,這傳說中的揚州好夜,畫舫笙歌,總要帶我開開眼吧?”謝蘭庭道,“書又不會跑,你什麼時候看不行,非要今天看?”
齊鳶沒想到這人果然是故意搗亂,忍不住道:“湖上的船也是天天在的,非要今天坐?”
謝蘭庭道:“可是我又不是天天在,端午也不是天天有啊。”
齊鳶:“……”
這書是沒法看了,齊鳶看了看天色,挑了幾本文集買下,暫時寄存在店家這里,無奈地跟謝蘭庭往城北去。
然而到了碼頭,游人如織,哪里還能租到船?就連小破船都載客出去了。
謝蘭庭見碼頭橋邊的船只都早已有主,可惜道:“來晚了一步。你說你怎麼賠我?”
齊鳶從書肆里出來的時候便覺微微有點醉意,此時到了湖邊被風一吹,更覺眼餳耳熱,困意襲來。因此這話聽得也模模糊糊。
正要詢問,就聽湖上有人朝這大喊“謝大人”。
齊鳶抬頭,跟謝蘭庭一同朝湖上看,只見有艘畫舫朝這而來,越來越近,等到近前,齊鳶看到船上站著四五個俊俏少年郎,個個神色激動,愕然半晌后嗤笑道:“陪你的人這不就來了。
”
這幾個少年聲伎個個身段風流,雌雄莫辨,很是嬌媚。
謝蘭庭臉色幾變,但被人認出身份,也不好立刻走脫,只得含笑沖幾人拱拱手。
這幾個聲伎們當初一見謝蘭庭,魂牽夢縈數日,幾乎害了相思病。后來雖然被孫大夫救治好,但心病未除,只礙于身份低微無法去見謝大人。
現在謝蘭庭活生生地站在這里,幾人只看著便覺心滿意足,于是七嘴八舌,分外殷勤地要請謝蘭庭上船。那盛情模樣,只恨不得伸手來抓,把人捆上去。
齊鳶的醉意被這場面嚇跑一半,見謝蘭庭面色駭然地連連拒絕,忍不住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幫腔:“謝大人還是去吧,大人不是想游湖嗎?良宵美景不可辜負。”
聲伎們紛紛感激地看向齊鳶,心道果然還是紈绔知道自己的心思。
謝蘭庭瞥了齊鳶一眼,見有聲伎仗著有兩分身手,撐著船梢就要翻身下船,立刻轉身,拉住齊鳶轉身就跑。
倆人鉆入人流之中,沿河邊跑出一段,直到一處私人碼頭,湊巧有艘堂客船泊回岸邊。謝蘭庭這才趕緊出錢將畫舫租下,帶著齊鳶躲了進去。
堂客船上格外潔凈,齊鳶坐下后便忍不住大笑起來,揶揄道:“大人這是欠了多少風流債?竟然讓一眾聲伎追著打。”忽又想起孫輅之前講的趣事,好奇道,“他們便是得了相思病的那幾個?”
怪不得謝蘭庭上次戴面具下山,看來是防備這個啊。
謝蘭庭苦笑道:“哪里就是風流債了,我不過跟他們有一面之緣罷了。”
說完頓住,顯然不想多說,只問齊鳶:“什麼相思病,你怎麼知道的?”
齊鳶笑而不答。
謝蘭庭略一琢磨,明白過來:“是孫輅說的?”
說完眉頭揚起,哼道:“這師兄好沒有師兄的樣子,這次他去金陵,我倒要看看他怎麼回來。”
齊鳶正聽得熱鬧,等最后這句忽覺不對勁,道:“我孫師兄怎麼了?”
謝蘭庭淡淡道:“他跟劉文雋去金陵參加望社集會,此事已經傳開了。他是褚先生的得意弟子,又是上科院試案首,不知多少人盯著。此次去參加集會,原本也是揚名的機會。可惜今年望社有個厲害人物來參加。”
齊鳶:“什麼厲害人物?是望社成員嗎?”
謝蘭庭點頭道:“是他們江西分社的社長,此人想要爭奪望社總社的社首之職。按望社的規定,競爭社首的人要吸納五家小社,或者收攬到令眾人信服的俊杰之才……那社長已經有四家小社了,但現在有孫輅和劉文雋去,他多半會設法招攬他們。你孫師兄恐怕要有去無回了。”
人當然能回來,只是以后便是望社成員了。
齊鳶他們的文社還沒成立,如果這兩位頂梁的被人挖走,那干脆別辦了。
齊鳶吃驚道:“你怎麼知道的?”話一出口,自己就明白了過來——何進的文社也去參加望社集會了,謝蘭庭跟何進關系匪淺,看來是早就在打聽好這些消息了。
齊鳶想了想道:“孫師兄不是那眼的人,他行事自有分寸。倒是謝大人的蘭溪社有些危險。”
謝蘭庭道:“蘭溪社未成氣候,望社未必瞧得上。孫輅不想加入望社,對方也未必會放過他,文社集會可是很容易設賭局的。”
這是會被人算計了?
齊鳶心里咯噔一下,正想細問,就覺畫舫漸漸停下,外面又有人問:“這是謝大人的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