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曲直,明后天便可見分曉了。姑娘性子再急,也得先等上一兩日,到時候若是有什麼變故,我們再一起商議。”
他將情理一一分析清楚,一邊安撫嚴憐雁,一邊又拿張如緒的病情分散她的注意力,話語中也不自覺地帶入了自己的看法。
謝蘭庭起初只垂著眼默默聽著,后來差覺出幾分疑問,不動神色地看了齊鳶幾眼。
湖船悠悠靠岸,比約定的時間早了足足一個時辰,嚴憐雁驚訝地回頭,正要詢問船工,就見謝蘭庭站起,沖她微微頷首:“嚴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領了,后艙的珍饈美酒姑娘可與小姐妹們分享,有些沒用的東西,在下已經讓人丟湖里了。湖船的租金也已付過,這兩天都歸姑娘使用了,有什麼事情,告訴船工即可。”
嚴憐雁面色一變,這才意識到謝蘭庭上船之前已經將她的打算看得清清楚楚了。
這人甚至知道自己再后艙備了“東西”,湖船是自己借的,還沒錢付租銀……
她睜大眼,隨后又意識到,謝蘭庭明知自己算計他,卻仍登船赴宴,看著是鐵面無情,但又體貼至此……嚴憐雁心緒翻騰,自覺羞愧,沖謝蘭庭深深一揖。
謝蘭庭又看向齊鳶:“齊公子不下船?”
齊鳶滿心想著打聽婉君姑娘的事情,但看現在的天色,崔大夫應該快到了,張如緒的腿更要緊些……他這下無法,只得趕緊上岸。
謝蘭庭故意走得慢了些,等齊鳶跟上來后,他才忽然笑了下:“齊公子,你剛剛說洪知縣‘應當’不會徇私,又說他會捉拿‘沒有功名’之人……是不是他對有功名在身的案犯徇私過?”
齊鳶正琢磨怎麼才能見那名妓,冷不丁聽到這番質疑,腦子里“嗡”的一聲。
這謝蘭庭也太敏銳了!
謝蘭庭一直借著月色細細觀察他的臉色,因此并未錯過齊鳶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
“下官剛到揚州時聽過一則傳聞,說你惹惱了韓秀才,被對方略施懲戒,差點小命不保……”謝蘭庭溫聲溫語,蠱惑一般問,“此事應當是真的吧……洪知縣可是畏懼錢知府權威,徇私枉法,并沒有審問韓秀才?”
“謝大人。”齊鳶正色道,“我要是知道是誰害我落的水,怎麼可能饒了他?但韓秀才的傳言無憑無據,我比你還納悶呢,這個可不能隨便當真。”
他說完想了想,又解釋道:“我說洪知縣應當不會徇私,是因為我從未惹過官司,也沒見過知縣斷案,只是想著大約是這樣的罷。至于生員不會被拷打問話,這是孫師兄告訴我的讀書的好處。”
謝蘭庭看他神色坦然,想了想,搖頭笑道:“看來是我多疑了。罷了,不過我還有一問。”
齊鳶面上鎮定,心里已經忐忑起來,暗想是不是自己又疏忽了什麼。
“我說不插手張如緒的案子,你看起來并不覺得意外,為何?”謝蘭庭問,“是覺得我這人本就這般無情?”
齊鳶松了口氣,搖頭笑笑:“小大之獄,無論釋冤、辯誣、議罪還是懲罪,皆有律法可依。為官之人不因喜怒而毀法是對的。更何況洪知縣愛惜名聲,若讓他誤以為張兄背后告狀詆毀他,恐怕對張兄不利。”
“這話倒是。”謝蘭庭哈哈大笑,“不過凡事要是能按喜怒來辦,倒是簡單許多。
”
齊鳶聽著此話意猶未盡,好奇地看著他:“那樣的話,謝大人會怎麼判?”
謝蘭庭道:“嚴家逼女為娼,依我看是兒子生多了,應當從倆兒之中選一個,賣去宮里削根為奴。張家父母有意毀婚,張如緒不愿意,就該判張如緒另立門戶。曾奎將張如緒打斷腿,這個更簡單,把曾奎的腿也打斷,兩下扯平。”
齊鳶:“……”
如果不是月色照得周圍明亮如晝,河邊也有數家燈光,讓他十分確定眼前的俊美公子確是神仙之姿的謝蘭庭的話,齊鳶真要懷疑自己身邊走著的,是哪里來的盲流賊寇了。
“當今圣上以孝治天下。”齊鳶目瞪口呆,忍不住瞪著謝蘭庭道,“謝大人這番高見……似乎有違圣意啊。”
謝蘭庭挑眉,似乎輕蔑地笑了笑。
齊鳶正仰頭看他,就見謝蘭庭微微側臉,也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難得你有冤屈還能說出這番見解,不管是真心還是客套,都要讓下官刮目相看了。”
齊鳶笑笑,正要謙虛,突然意識到對方仍在套話,不由心里暗罵一聲狡詐。
“謝大人別說笑了。學生哪有冤屈。”齊鳶抬頭張望,見錢福果然在不遠處等著自己,忙不迭地一揖,“大人,學生還要去看張師兄,失陪了。”
說完再不管謝蘭庭如何反應,扭頭就跑。
錢福見齊鳶小跑著過來,趕緊跳下車迎過去:“少爺,遲公子讓小的來這里找你。少爺怎麼自己游湖去了?老夫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讓你一個人去水邊,危險。”
齊鳶鉆到車里,見謝蘭庭沒有跟上來,趕緊拍著胸口連連呼出兩口氣,心有余悸道:“可不,危險。
”那家伙,簡直能吃人!
主仆倆驅車回府,正趕上王密將崔大夫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