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庭主意打得好,又是練武之人,提著箱子步伐輕快如履平地。可憐齊鳶這身子大病才愈,今天又吐了口血,走山路臺階就十分吃力。
齊鳶并不為難自己,走一程歇一程,累了就扶著樹慢慢喘氣。謝蘭庭走兩步就得停下來等著,心里暗自嫌棄。齊鳶看出對方的不耐煩,也同樣在心里回敬了一番,這樣面和心不和地走走停停,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終于勉強支撐到了玲瓏山館的大門前。
孫輅等了許久,眼見著晚宴要開,齊鳶還遲遲不來,正著急地在山館門口走來走去,就見齊鳶竟跟謝蘭庭一起從山后繞了出來。
謝蘭庭帶著面具,唇角含笑,齊鳶面色潮紅,氣喘吁吁。孫輅眼皮狠狠地跳了跳,立即迎過去,責備地看著齊鳶。
齊鳶看見孫輅,倒是先忍不住了:“孫師兄,你們怎麼就爬得這麼快?我要累死了。”
孫輅微微怔住,又細看了幾眼,這才發現齊鳶似乎是累得滿頭大汗。他愣了愣,突然想起后山有供人游玩賞景的山階曲徑,驚訝道:“你是從后山上來的?”
齊鳶后知后覺德“啊”了一聲:“后山?”
他說完朝前一看,赫然見到幾輛馬車停在山館旁邊的平地上,而另一側的道路寬敞整潔,便是天子六駕也綽綽有余。
“我竟然走的是后山!”齊鳶累得夠嗆,忍不住道,“我們還是一路問路過來的!”
“玲瓏巷通的是后山小路,大路要從蘿白大明寺那邊走。你們繞一下就是了。”孫輅說完,看向謝蘭庭,“你不認路,可謝大人應當知道正路吧?”
“知道。
”謝蘭庭點點頭,“下官以為齊公子喜歡走后門呢。”
齊鳶:“……”
“我齊師弟涉世未深,心思單純,未曾接觸過這些不雅之事,也沒這種惡濁之習。”孫輅依舊板著臉,嚴肅道,“謝大人是以己之心,度他之腹了。”
謝蘭庭:“……”
謝蘭庭腳步一停,淡淡地看了孫輅一眼。
齊鳶更是目瞪口呆,既佩服孫輅勇氣,又擔心他被謝蘭庭為難。當然除此之外,內心更是十分激動,心想這就開始了嗎?孫師兄這就代表揚州士子開戰了?
自己現在也算揚州人士了,一會兒別的不說,一定要先會會京城來的韓秀才。
看來今晚這場玲瓏館宴,注定要很熱鬧啊!
第14章 難上加難
玲瓏館雖建在山上,但門內遍置深柳花木,又有雨軒亭堂,赫然是處辟地而建的園林別館。
孫輅知道齊鳶是第一次來,邊帶人往里走邊道:“玲瓏館原是大將軍唐臨所建的別業,因這位唐將軍名中有個‘九’字,所以這里有九九回廊聯通各處,又有九處山亭,人游其間如蟻穿九曲珠,甚是有趣。”
齊鳶自幼就沒參加過這種宴席場所,此時多少有些緊張。跟著倆人沿著竹徑往里走,見天色黑沉,庭樓曲廊各處已經點起燈盞,又隱隱有絲竹之聲傳來,不由問:“師兄,這是已經開席了嗎?怎麼聽著有宴樂聲?”
“這是《寶金簪》啊!張大人愛聽這個,我來的時候那邊就已經在唱了。”孫輅說完,側耳細聽,“是了,現在正唱到王小妹攔轎告狀呢。師弟沒聽出來?”
《寶金簪》是本地的彈詞名曲,不僅是以揚州為背景,唱詞押韻也都是純正的揚州方言。
齊鳶聽到這里心里不由突突直跳。
齊家的祖上并非揚州本地人,而揚州又是天下之沖,四方商賈云集之所,因此大家說話口音多變。齊鳶平日里邊聽邊學,原本標準的一口官話學著旁人七拐八怪,也能偽裝出幾分像。但是真正的方言,他是一個字也聽不懂的。
孫輅驚訝地看著他。
齊鳶咽了口水,故作輕松道:“我爬山爬得兩眼昏花,兩耳爭鳴,聽什麼都像風聲鳥聲流水聲。”
孫輅也沒多想,聞言笑道:“你這體格是弱了些,等考完縣試,你每天寅時到乃園,讓熊師兄教你如何煉體。”
齊鳶松了口氣,跟著孫輅沿著曲廊往里走,想了想又低聲問:“那一會兒是要先喝酒嗎?這玲瓏館宴可有什麼規矩?”
“這要看大人們有什麼喜好,不過有知府、縣尊和先生作陪,我們只管吃飯,等大人們吟詩作對的時候湊個熱鬧就好。”孫輅看了眼前方的謝蘭庭,又低聲提醒,“若大人們參與,我們就只當梯子,不可強出風頭。若大人們不參與,那就隨意些了。你今晚既是頭次來,若遇到難解不懂之處不要強撐,否則丟了面子,會被知府惱恨的。我跟你同坐一席,到時我替你答了便是。”
齊鳶沒想到固執端謹的孫輅竟然會叮囑這些,心下驚訝之余又十分感動,使勁點了點頭。
孫輅看出他緊張,安慰道:“師弟不必驚慌,你以前不是整日吃酒宴飲的嗎?我之前還聽人說過你千杯不醉。”
齊鳶微微一怔,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但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太快,他一時沒有抓住,想了想只得糊弄道,“我們瞎玩瞎鬧的,不過是看心情隨意而為。
哪能跟這個比。更何況我一直以為,讀書人的宴請要先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