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老夫本就看淡名利仕途,歸鄉多年,怎麼會一直記得這種東西。”
齊鳶原本只淡淡地看著他,聽這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不記得不打緊,晚輩可以提醒一二。按《醫律》所定,宮中諸醫,料理簡擇不精者,處一年徒刑。因失誤致配方不符,用法寫錯者,要處以絞刑。若假借太醫或御藥之名,行走民間詐療疾病,取人財務者,當斬!”
齊鳶說到這突然停住,含笑道:“老先生,你這道行撐死是個江湖醫生,如今既敢冒充太醫四處行騙,在下倒是十分好奇,你到底有幾個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1] “宮中諸醫,料理簡擇不精者……絞刑”這部分律法內容是出自《唐律疏議》,寫的半白話版。
文中相關律法,基本都是引用《唐律疏議》和《大明律》,官職也是唐宋明的混雜版。
[2] 文中的人物名字比較多,記不住沒關系,后面配角出場時作者會在作話提醒一下他是誰,什麼時候被提起過。
第8章 初進乃園
王太醫早已嚇得面上失色,他本就是二老爺從道上找得鈴醫假扮,別說太醫院院使是誰,就連太醫院大門往哪兒開都不知道。可是尋常人家誰知道這些?旁人一聽是太醫,哪怕心里存疑,言語也是甚為恭敬的。
這齊府的小兒子怎麼知道這麼多?甚至連《醫律》都知道?
王太醫脊背上直冒汗,張著嘴不敢言語。想要把事情推給二老爺,又怕后者翻臉不認,到時候連許諾給自己的幾十兩銀子也不給了。
齊鳶也不催促,只淡淡地看著他。
王太醫在心里掂量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開始否認:“黃口小兒,口出狂言!你說我詐騙行醫,我卻未收你診金,何來欺騙貪財之說?你見我不肯為你醫治,竟然血口噴人,簡直惡毒!”
齊鳶問:“那你說你到底是不是太醫?”
王太醫道:“本人的確在太醫院做過醫士。我雖年老昏花不記得《醫律》,但跟沈院使卻是相熟的。”
“那就更不應該了。”齊鳶聽到這里,終于哈哈哈大笑起來,“沈役此名是晚輩杜撰的。太醫院院使是誰,晚輩一個揚州人哪里知道呢。”
王太醫猛然一驚,心知自己上當了,怒道:“你……”
“我既不知道太醫院院使是誰,也不清楚太醫院有沒有《醫律》之書。”齊鳶嘲諷地笑道,“剛剛的幾條律法都是本朝《刑律·人命》里的。我聽朋友說起過,如今拿來一改,再胡謅幾句,沒想到好用的很。”
剛剛別說王太醫,就連齊方祖和落地罩后的老夫人都被唬住了,心想齊鳶怎麼懂得這些?
現在這孩子說是胡謅的,這兩位倒是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隨后心中又驚又嘆,心道這孩子倒是鬼心眼多,要是把這力氣用在讀書上一點,也不至于氣得老師非讓他退學。
齊方祖心情復雜地看了看齊鳶,見那王太醫賊眉鼠眼地想要溜走,哪能給他機會,當即將他痛罵一頓,喊家丁把這假太醫捆了起來,說要扭送官府。
二老爺見假太醫被人拖出去,也已嚇得面無血色。
齊鳶轉過頭,沖二老爺揶揄地笑了笑,正準備套問這個罪魁禍首,就聽落地罩后傳來一聲咳嗽。
老夫人被蓮蕊扶著,從后面轉出來,先暗含打量地看了看齊鳶,隨后對二老爺道:“老二舟車勞頓,先回你的院子歇著去吧,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齊家只是商戶,并不講究女眷進出見人的規矩,在齊老太爺仙逝的頭幾年里,齊方祖還撐不起家業,齊家里里外外的鋪子莊子也都是老夫人打點的。
因此現在家里諸多事務,老夫人不管則以,若要管起來,從不容他人置喙。
齊鳶見二老爺趁機躲了出去,雖然心里不解,但仍是隨著齊方祖恭恭敬敬見了禮,等著老夫人問話。
齊老夫人在上首坐了,問齊方祖:“穆家的事情你可聽說過?”
齊方祖轉過頭先看齊鳶。老夫人道:“不用避著他,這些他早晚都得知道。”
“是,”齊方祖應了,走到廳門口往左右都看看,隨后讓齊鳶關緊門窗,這才道:“穆家家主來過信,說那曹知府從去年開始就侵吞穆家田地,穆老爺氣憤不過,往浙江布政司遞了訴狀。可是數月過去,也沒有任何消息。后來有一位寺廟里的居士告訴他,浙江布政使的好友跟曹知府認識,都是京中蔡相的門生。”
齊鳶在一旁聽著,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蔡相指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蔡賢。
蔡賢數年來深得帝心,獨擅大權,又常提拔自己府上的親故門生,因此他雖是個不通文墨的奴才,卻能權過首輔,成為炙手可熱的內相,得了“蔡相”之稱。
齊鳶這幾年雖然在伯府閉門不出,但也聽說過蔡賢之流徇私違制,侵越抽分,為患地方。可是杭州穆家世代經營禮佛香品,與各大寺廟往來甚密,并非尋常的商戶大族,這樣的人家竟也會被逼迫到變賣田產的地步?杭州知府竟有這麼大的胃口……或者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