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奏折正是鄧婪門生所寫,半個月前國庫派了數萬石米糧去邊境賑災,現在這封奏折居然還敢張口哭窮。
“陛下?”
樂竹看他臉色蒼白,擔心起來。
蕭令弈扶住桌角,眉宇微擰:“把窗戶關了。”
他身上發冷,即使穿著最保暖的衣物,御書房的地龍燒得再暖,他依然感覺到寒冷。
樂竹馬上去關了窗戶,再轉身時,蕭令弈已經趴在桌上,嘴唇微白,樂竹知道這是舊疾發作,忙要去叫太醫。
蕭令弈強撐著最后一絲意識拉住樂竹道:“不要…不要驚動人。”
只要御書房請了太醫,必然要驚動宮闈,樂竹知道陛下的意思是不要驚動湛宸。
他答應下來,蕭令弈才松了手,繼而意識陷入黑暗之中。
鄧婪進宮給他兒子討公道的事,湛宸在明輝宮也聽到了風聲。
金石急得團團轉:“公子不會聽信讒言,真把殿下你又打入冷宮關幾日吧?”
湛宸淡然道:“有可能,他一點不心疼我的。”
他心中有數,這件事他必然要受些罰,其實鄧琦再怎麼囂張,被他蹬鼻子上臉的也是東燁蕭氏,他看不起的皇子,明面上也是西溱人,跟湛宸關系不大。
他只是氣不過,誰敢這麼明火執仗地輕視蕭令弈,他都會出手。
他早已做好打算,就算再去冷宮住幾日也無妨,只要不被趕回北微就行。
很快裁決就下來了。
樂竹帶著口諭來:“陛下說你言行無狀,罰你今日不許吃午飯。”
湛宸:“啊?就這樣?”
樂竹:“就這樣。”
湛宸露出一個滿足的笑來:“他還是舍不得我的。”
樂竹深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正要離開,湛宸卻發現他神色不太對。
“我要見見他。”
樂竹猶豫了一下才拒絕:“陛下忙于朝政,很忙,沒空見你。”
湛宸瞇了瞇眼,追問:“有事瞞我?他人在哪?”
“……”樂竹閉緊了嘴不接話了。
“你不說,我直接去問。這東燁的宮規可擋不了我。”
樂竹見他如此才急起來:“你能不能別給他添亂了?!”
湛宸一愣。
樂竹咬牙把今日鄧婪在御書房為難蕭令弈的言行全部說了。
·
湛宸冒著風雪趕到德明殿時,見殿內燈火通明。
太醫進進出出,藥味嗆鼻。
他要進殿,被殿門口的侍衛攔了下來。
“沒有陛下允準,任何人不能擅自進德明殿,否則以闖宮行刺罪論處。”
“那你們去通傳一聲!”湛宸急道,“就說我要見他!”
御前侍衛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進了殿內傳話。
“沒有陛下召見,您只能在殿外等。”
另一個侍衛指了指德明殿的露天院子,委婉地示意湛宸站在空地上等才合規矩,也不會給進進出出的太醫造成麻煩。
大雪夜,湛宸就暴露在風雪中,目光凝在德明殿內,他只為蕭令弈守這種規矩。
很快進去傳話的侍衛就出來了。
“陛下說不想見你,讓你回宮思過。”
湛宸道:“你告訴他,今夜他不讓我進殿,我就不走。”
“殿下這要是何必?今夜的雪會越下越大。”
“你去回話就是!”
侍衛這才閉嘴,又進殿去傳話,很快又帶話出來。
“陛下說,隨你。”
湛宸淡淡一笑,他當真不走,站在德明殿外,風越來越烈,雪越來越大,金石拿了傘給他擋著雪,但寒風依然肆無忌憚地從湛宸臉頰刮過。
湛宸在風雪中站了一個時辰,兩個侍衛都有些看不下去,但德明殿內依然沒有新的口諭下達,甚至連問都沒有遣人來問。
這時一個太醫從湛宸身邊經過,湛宸拉住了他:“令弈…陛下怎麼樣?”
太醫道:“陛下落了畏寒的病根,牽動身上的舊疾發作,今夜怕是睡不好覺了。”
“畏寒,舊疾……”湛宸自責道,“都是因為我,這些都是我加諸在他身上的。”
他打開了金石為他撐的傘,既然他在受苦寒之痛,他就一起承受。
雪下得越來越大,湛宸的睫毛都白了,雙手的手心也凍得冰涼。
金石勸說:“殿下,你這樣自己也會凍病的。”
“我情愿替他承受身體上的病痛。”
湛宸眼角滾下一顆淚,融化了長睫上的雪花。
門口的侍衛看皇后身上都落滿了雪,動了幾分惻隱之心,又主動進殿去通傳了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出來,臉帶喜色地道:
“陛下說,您可以進殿。”
湛宸眉間一喜,他身體好,被風吹雪打這麼久還能健步如飛,到了殿外,怕把寒氣帶進殿內,特意抖落了身上的雪花。
德明殿是蕭令弈的寢殿,殿內暖如春日。
湛宸進殿時,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的蕭令弈屏退了身邊所有人。
他臉頰微紅,雙唇發白,帶著無可遮掩的虛弱與憔悴,抬眼懶懶地掃了湛宸一眼,開口聲音都是啞的。
“皇后不在宮中思過,到處亂跑做什麼?”
湛宸見他如此云淡風輕,便知他想把今日的事都瞞下去。
“鄧婪今日如何為難你,我全知道了。”
蕭令弈一愣,自嘲一笑:“你既知道,便該清楚,我護不了你。”
“你回北微吧,做你的儲君,不必受這種窩囊氣。”
湛宸沒想到他還是想趕自己走。
“你不想讓我受窩囊氣,自己倒是很能忍?鄧婪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你還想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