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宸正坐在稻草堆上,閉目養神,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時,他敏銳地睜開眼,看到蕭令弈出現在他眼前。
他雙眼一亮。
蕭令弈仔細打量他,除了被褪去錦衣華服外,臉上脖子上沒有受過刑的痕跡。
他把帶來的食盒往桌上一放,上手就去掀湛宸的衣服。
湛宸:“?”
“這還在宗牢里呢。”
獄卒還在外面看著呢。
蕭令弈睨他一眼:“我看看你有沒有被打,湛宇說你半死不活了。”
他把湛宸的上半身衣服全脫了看,確認沒有任何新傷,又想脫他褲子。
湛宸哭笑不得,把上衣穿好,說:“父皇還沒有廢太子,我還是儲君,儲君犯再大的錯都不會受刑。”
“湛宇是想讓你著急,好讓你亂了分寸,其實我一點事都沒有。”
他凝視著蕭令弈的臉頰:“你瘦了,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蕭令弈笑了笑,將桌上的食盒打開:“我帶了你喜歡吃的飯菜來。”
四道菜一道魚湯,里面還有一道白灼蝦。
米飯裝在一個大盆子里,還有兩雙碗筷。
蕭令弈一邊給湛宸盛飯,一邊說:“我陪你吃。”
湛宸洗凈了手,夾起一只白灼蝦,剝了蝦仁出來,放到蕭令弈的勺子里。
蕭令弈這回沒有拒絕,他吃了這顆蝦仁。
他這幾日沒有食欲,但在湛宸身邊,卻能吃得下飯。
湛宸給他剝蝦,又為他把魚肉里的刺挑得干凈。
他忙前忙后,自己沒顧得上吃幾口,支頤看蕭令弈吃,眼里透露出久違的滿足感,如果不是身處大牢,這一幕本該是歲月靜好。
“湛宸。”蕭令弈忽然抬眼,淡聲說,“你休了我,讓我回東燁吧。
”
湛宸臉上的笑意一冷:“你來看我,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蕭令弈:“只要你休了我,跟我斷絕關系,你就不必再為我頂這種罪名,你還能做你的太子,他日登基稱帝,前程無量。”
“我不答應。”
“東燁現在危機重重,你回去只會孤立無援,在北微,至少還有太子府能庇護你。休妻和離更是別想!”
湛宸越說越氣,“蕭令弈,你知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
“如果沒了太子妃的身份做護身符,你會被暗處那些豺狼虎豹吃得骨頭不剩!”
蕭令弈一直避著湛宸的視線,他十分冷靜:“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我們成婚時是怎麼說的?”
“你想要一個虞白月的替身,而我想要盟約。”
“虞白月活著回來了,我這個替身自然失去了價值,而山河盟。”
他苦笑一聲,“東燁內里爛透了,十個山河盟都救不回來,我已經不妄想所謂的盟約了。”
“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一場交易,現在雙方對彼此而言都失去了價值,那這樁婚約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你休了我,逐我回東燁,這是最好的結果。”
湛宸眼神悲切,聲音發冷:“事到如今,你還是覺得我在跟你維持當年那筆交易?”
“蕭令弈,你沒有心嗎?!你看不出來我喜歡的人是你嗎?”
蕭令弈眼中光芒淡淡,他看著湛宸,忽然道:“你就不好奇湛宇怎麼會允許我進來看你?”
湛宸臉色一沉,眼里劃過慌亂:“你…他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做什麼。”他輕描淡寫地隱去了給湛宇下跪之事,云淡風輕地說謊,“他沒有為難我,我說想見你,他就答應了。”
湛宸當然不信:“他這種睚眥必報的小人,會這麼好說話?”
“我之前跟了他好幾年,多少有點情分在。”
這話一出口,方才歲月靜好的溫馨頃刻間蕩然無存。
湛宸眉宇蹙起:“你跟他能有什麼情分?!”
“就是你心里想的但又不肯承認的那種情分。”
湛宸:“……”
“我今日過來,其實是來見你最后一面的。”
蕭令弈起身,開始收拾食盒,他自己吃飽了,湛宸根本沒吃幾口。
“現在外面被湛宇的勢力掌控,你又為我頂了這種罪名,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我從來是個為利而聚的人,你沒有價值,我就不會再在你身上花心血。”
“山河盟已經作廢,聯姻自然也不存在,有沒有那紙休書,你我之間,都沒有任何關系了。”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往湛宸的心口扎,扎得他血流如注后,又不作眷戀的離開。
湛宸追上去攥住蕭令弈的手腕,他眼眶發紅:“你當真這樣想?”
“我以為你早就心里有數。”蕭令弈甚至不肯回頭跟他對視,“你在我這里,甚至比不過淮瑜。”
那簇陽光從湛宸身上偏移開,他整個人都陷進黑暗之中。
“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蕭令弈不耐煩地問。
“本來是有些事要說。”湛宸松開他的手腕,心死一般枯寂,“現在我無話可說。”
“那就好。”蕭令弈決絕地道,“這才是我們之間該有的結局。”
他走在陰暗的宗牢里,一次也沒有為湛宸回頭。
在宗牢外等了許久的樂竹終于看到殿下從里面出來,卻見他臉色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樂竹沖上去扶住了他:“殿下?!”
蕭令弈另一只手扶著宗牢的石壁,今日日落前最后一道光芒從他臉頰上拂過。
天黑了。
太子府的馬車在大街上等候。
蕭令弈朝馬車走時,忽然聽到身后響起幾聲巨響,緊接著一陣嗆鼻的濃煙飛速籠罩在皇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