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擱在從前,湛宸能按軍法把陸晞這個紈绔子弟拖下去打五十大棍,今日他心不在焉,只讓云清則快點把他這個徒弟拎出他的視野。
一群小兵看著陸少爺像只小雞一樣被云少帥提走了,這樣的鬧劇平素少見,軍營上下變得十分熱鬧。
就在這一片熱鬧中,快馬加鞭趕來的樂竹闖進湛宸視線中。
“王爺!殿下被皇上的人帶去盤問,兩個時辰了還沒有回來!貴妃說只有您能救他!”
湛宸眉宇一擰:“怎麼回事!?”
樂竹急得眼睛通紅:“我家殿下是質子,這一次卻摻和了你們皇室家事,皇上可能要賜死他!”
幾個字音還未落地,湛宸已經閃身上馬,往宮里趕去。
京郊大營離北宮有一段距離,在往宮里奔馳的路上,湛宸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
他忘了蕭令弈歸根結底是個異國人,就算皇后太子有罪,皇帝也容不得他來插手此事。
他恨自己這幾日優柔寡斷,遲疑不決,甚至不愿進宮陪著蕭令弈,讓他落入皇帝的鼓掌之間,如今生死難料。
更怕自己若晚到一步,蕭令弈已經飲下毒酒,與他陰陽兩隔。
湛宸關心則亂,思緒如麻,根本無暇去想——如果沒有人在背后教樂竹,以樂竹的心智,是說不出那麼直切要害的話,三兩句能把湛宸急瘋。
·
北宮,紫宸殿。
蕭令弈已經在殿中央跪了一個時辰,他本就大病未愈,此刻嘴唇已經發白,用一只手臂撐著才沒有倒下去。
坐在桌前高高在上的宏淵帝俯視著他。
帝王生性多疑,宮宴那日的事那般湊巧,宏淵帝派人一查便知自己被一個質子算進了圈套里,當日他因為偏愛湛宸才甘愿中了蕭令弈的算,如今回過神來,自然也不會放過蕭令弈。
一個弱國質子,靠著手段逼皇帝把太子和皇后給廢了,擱在哪國的皇帝身上,都是無法忍受之事。
“匕首或是毒酒,選一樣,自己了斷。”
在此之前,宏淵帝已經審過蕭令弈一輪,什麼也沒問出來,他的耐心已經耗盡。
太監端著一盞毒酒和一把帶寒光的匕首送到蕭令弈眼前。
蕭令弈選了匕首,抵在自己脖頸上。
他抬起頭,看向宏淵帝:“我死了,陛下就會下旨還寧氏清白?”
他明明卑微跪地,宏淵帝卻有種被他反過來威脅的錯覺。
不等宏淵帝作答,殿外忽然傳來幾聲響動。
蕭令弈還未回頭去看,手中的匕首已經被一枚白玉扳指打落在地,他轉身望去,闖進紫宸殿的是湛宸。
御前侍衛跌跌撞撞地沖進來請罪道:“陛下!王爺他硬闖進來,卑職攔不住啊!”
宏淵帝揉了揉眉心,讓侍衛下去。
湛宸把離蕭令弈近的匕首踢遠,又掀翻了那杯毒酒,毒酒在地上冒起了白色泡沫。
宏淵帝被他這一系列忤逆的動作嚇住,“你這是做什麼!?”
“父皇想殺我的王妃,怎麼不跟兒臣說一聲?”
“朕是天子,定人生死還要告知你?你還沒繼承皇位就這麼狂!?”
見皇帝動怒,蕭令弈抓住湛宸衣袖搖了搖,“王爺,你誤會了,父皇說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下旨正式為寧家翻案,舍我一己之身,還寧氏清白,這不好嗎?”
宏淵帝一口血堵在心口——蕭令弈可真是會煽風點火啊!
湛宸看皇帝的眼神更加冷冽:“人證物證俱全,父皇卻遲遲不下圣旨,你根本不想還寧家清白。
”
宏淵帝臉色難看:“你怎可這樣揣度你父皇!?當年齊州整座城池都被炸藥包圍,朕如果不順著張家的意定寧氏的罪,整座齊州城的百姓都要遭殃!朕也是被逼無奈才下的旨意!你如今固執翻案,有沒有替朕的名聲考慮過?你想讓天下臣民都視朕為被奸臣挾持殘害忠良的無能昏君嗎?!”
當年張家勢力龐大,真真切切用炸藥挾持了整座齊州城,變相逼皇帝滅寧氏滿門,否則齊州城不保,皇城也會是下一個齊州城。
宏淵帝當日連皇位都沒坐穩,邊境又需倚靠張家來穩定,他被逼的走投無路,明知寧氏有冤,卻也得定他們的罪,滅寧家的門。
十年過去,局勢翻轉,為寧氏翻案只需他一道圣旨,他卻一直拖著不肯蓋下玉璽,哪怕人證物證已經傳得北微上下人盡皆知,身為君王的他還是不肯在這件事上定性,只因一旦承認當年之事是一場冤案,后世史書必定對他口誅筆伐,他自詡明君,無論如何不愿在這件事上低頭認錯。
“朕已經廢了太子,廢了皇后,張家這幾年日子也不好過,你給朕兩年時間,朕會讓張家付出該有的代價!”
“父皇的意思是,張家可以滅門,但不能因為齊州舊案滅門,是嗎?”湛宸冷涼地看著皇帝:“原來近萬條冤魂都比不過你的名聲重要,可笑我與母妃,都曾對你抱有幻想。”
宏淵帝蒼老之態盡顯:“等你坐到朕這個位置,你就會明白朕今日的苦衷!”
“我才不要成為跟你一樣的人!”